加拉和皮姆各自伸手操作单片镜，发现内存已经满了。 文件夹里多出了好几个T的图像资料，都是密密麻麻的电路图和机械图。 难怪，艾罗伊人刚才说，地球人需要消耗海量的资源才能解读这些资料。 在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之后，东道主向两名搭档也提出了新的要求。 “对事件的调查，”她和他用地球语说，“还远远没有结束。下一步，就应该将注意力从流放者魁罡转向监视员大安。从某种意义上，正是因为后者私下与地球人结合，才导致了绿袖城区域内的基因混淆，从而被魁罡所利用，得以脱逃。” “‘私下’？”加拉问道，“艾罗伊人禁止与地球人恋爱生子吗？再说，来自两个完全不同星球的两个种族能交.配生养吗？” “首先，”两名东道主回答，“艾罗伊法律明令禁止我们的任何个体与任何外星个体发生关系！一旦发现，就会严惩当事人。至于所产生的星际混血儿，则会被处死。” “为了维护你们血统的纯净，”加拉感慨道，“竟然这般严厉！” 加拉说完这句话，就立马觉察到氛围有点不对。 不但两名东道主没有继续讲下去，就连她的男搭档也在冥思中保持着缄默。 这大概也是生活中常见的情形：原本火热的聊天，在你加入一句话之后，突然十分尴尬地变得寂寥。 “我们严谨跨种族通婚，”两个艾罗伊人最终还是打破了沉默，“准确讲不是为了维护血统的纯净，而是为了避免族群的消亡！” “我们的遗传基因是如此特殊，”两东道主解释说，“以至于宇宙其他种族的雄性与艾罗伊雌性不可能交.媾成功，而艾罗伊雄性在让来自其他星球的雌性成功怀孕后，生出来的第一代混血儿看上去就几乎完全是母族的一员，而几乎看不出来艾罗伊父亲的特征！” “怎么会？”加拉和皮姆双双惊讶万分，“在地球上，雌雄交.配而生的后代永远是从生物学父母身上各取50%的遗传基因，以至于这名新个体会既像父本又像母本。难道，艾罗伊男人让其他种族女人怀孕，本质上是让后者产生一个克隆体，以至于看上去就跟其生物学母亲一模一样？” “你们回忆一下昨日的演示，”两东道主回道，“艾罗伊星球的高级物种都是从哪里来的？是从生物膜‘泰亚’中进化而来的。而‘泰亚’又是从哪里来的？” “艾罗伊星刚刚诞生不久，”她和他继续追述道，“其背阴面因为超导合金的‘引力溢出效应’而间歇性重力增大，导致路过的各星球航天器纷纷坠毁，给艾罗伊星带来了不同种族的生物信息。最终，当本行星完成潮汐锁定，将一面永远朝向主恒星，当向阳面的水分在极昼中被蒸发殆尽，‘泰亚’便应运而生，用生物膜将沙漠中央的海洋包裹了起来，从而为本行星的生物演化提供了一片温床。” “所以，”两艾罗伊人继续，“本行星生物不断从低级向高级的演化，其实是宇宙不同种族演化史的共同交集。作为本行星进化的巅峰，我们‘新艾罗伊人’体内包含了宇宙中不同文明的遗传基因——包括地球人的！” “因此你们才能进行跨物种的交.配，”皮姆寻思着说。 “非常对，”男女两个艾罗伊人回道，“事实上，艾罗伊雄性与来自其他星球的女性结合之后，前者产生的上亿个精子中，必然有与后者卵子基因类型重合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精子。而只有这样的精子，才有可能给后者卵细胞受精。” “于是，”加拉也推断道，“生出来的星
际混血儿百分之九五以上的基因都是母族类型，真正的艾罗伊基因只有不到百分之五。” “换言之，”她进一步推理，“假如放任艾罗伊人与其他种族通婚，仅仅一代之后，你们的独立基因就会被稀释殆尽，艾罗伊种族也不复存在了。” 对于加拉的分析，两东道主点头同意。 “等等，”皮姆突然插话道，“这里有个非常大的问题！” “你们提过，”他阐述道，“你们将战败的魁罡流放到地球，已经是一万个地球年之前的事情了。艾罗伊行星的诞生，无论如何不同寻常地迅速，必定发生在那之前。” “那么问题来了，”皮姆把话说完，“地球文明进入太空，到现在才堪堪两百年的时光。一万个地球年以前，怎么会有地球人的航天器在艾罗伊行星表面坠毁，给你们带去地球人基因？” “是哦！”加拉也附和道。 “问得非常好，皮姆警官，”两东道主赞许道，“泰亚当年宣布将战犯魁罡流放到地球的时候，很多艾罗伊人压根没有听说过宇宙中这个不起眼的黯淡蓝点。当任务飞船将变成四足动物的魁罡押解到地球以后，就对当时还很原始的地球人做了基因采样和分析，然后就得出了惊人的结论：地球人也是艾罗伊人基因来源之一！” “因为地球文明当时还远未进入星际时代，”她和他继续说，“因此坠毁在早期艾罗伊行星的太空船中，不可能有属于地球人的。但我们无法排除这种可能：当年有一艘其他文明的飞船，携带着从地球采集而来的人类基因样本、生理标本、或者活体路过了艾罗伊星，并因为重力异常而坠毁，从而将人类基因带进了本行星的原始海洋。” “如此一来，”皮姆思忖道，“就都说得通了。” “正因为地球人是艾罗伊人基因来源之一，”两东道主继续，“我们的法律也严禁本族人与地球人通婚。所以，如果监视员大安果真跟一名地球女子结合，那么他就犯下了重罪，会受到不亚于魁罡所经历的惩罚。而他与地球女子所生的后代，也将会被找到并毁灭！” “要知道，”她和他继续说，“自从魁罡在一万个地球年前被流放到地球之后，前后十二任监视员代代相传着同一张身份卡。那是一片用‘夜金’熔铸的铭牌，其内部设有量子电路，表面则用艾罗伊文字镌刻了《驻地球监视员信条》。” “《信条》规定，”两艾罗伊人继续，“监视员在八百多个地球年的任务期内，在位于沙漠深处的驻扎点，在每日用营养素维持生命的艰苦条件下，绝不能擅离岗位，更不能与地球人发生关系；一旦发现流放者魁罡有异常举动，立即予以纠正，并将其写进报告，定期用高耗能的星际电报发回母星去。” “目前来看，”两个意识投影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满情绪，“大安把《驻地球监视员信条》几乎全部违反了！他不仅与地球人孕育了后代，而且必定擅离职守，与女方生活在一起。” “而魁罡这家伙，”她和他继续推论道，“既然能成为摩洛克奴隶的领袖，必定是天赋异禀。他必定感受到了艾罗伊人与地球人在绿袖城产生了后代，便悄悄向该城靠近，并利用基因混淆让当地孩童帮他卸下了蹄铁，逃脱了束缚！而整个过程中，大安正沉浸在无知的甜蜜中，完全没有察觉到流放者已经来到了同城，并且成功逃脱了！”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皮姆评论道，“都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而如上次见面时咱们推测的那样，魁罡肯定是已经将大安杀害了，然后盗走了后者的身份卡，用它控制球形任务飞船，伏击了你们这艘货运飞船。” “对
了，”加拉不失时机问，“如果真是魁罡偷袭了货运飞船，那么上次看到的监控显示，穿着42码球鞋的他用大安的身份卡进入了咱们目前所在的货舱，必然是偷走了某样东西。” “为什么这样肯定呢？”东道主反问道，“说不定，偷袭者进到货舱里，只是进行了某种程度的破坏，而根本没有偷走东西！” “如果真是这样简单，”皮姆为搭档助攻道，“那么上次看驾驶舱监控的时候，我们问到嫌疑者从货舱中偷走了什么，两位为何假装没有听见，而是继续播放全息视频了呢？” “这件东西，”两东道主这回没有回避，“就是我俩驾驶飞船所执行的任务标的，是一件无比重要的器物。别的不说，在坠毁一百年后，这艘货运飞船仍能保持一定的功能。你我仍能在这虚拟空间里面对面说话，靠的就是这样东西仍然残留在飞船里的余晖！” “此物一旦失而复得，”这两个已故驾驶员的意识投影继续说，“就能很快将破损的太空船修好，脱离困境，回归母星，将任务标的安然送达，从而完成我俩生前的使命。” “但是，”她和他话锋一转，“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两位警官下阶段的任务，就是查清楚大安擅离岗位之后的去向，是否真的与地球女子结合生子，最终又是否真的被魁罡杀害并且盗走了身份卡！” “地球人的虚拟游戏，”两东道主最后说，“如果果真建立在历史真实之上，那么大安的行踪和下落必定与魁罡一样，必定能在那座虚拟绿袖城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