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昉坐在大堂正中间的餐桌上，抬头环视围着她的四只妖怪，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了自己身上有大妖血脉的事实。 四只妖怪脸色都各不相同，但是毕昉统一在他们眼睛里看出了好笑的意思。 还有那只大头，别以为躲在老板后面她就看不到它在偷笑！ 她傻乎乎地问：“可是我怎么会有毕方的血脉呢，我的父母都只是普通人啊。” 张九摩挲着下巴，嘴角的笑意有那么些莫测的意思。 他反问道：“你确定，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毕昉回想起一边玩游戏一边抠脚、抠完脚还去厨房做菜的父亲，以及每天晚上必点一顿烧烤奶茶追剧还哭得稀里哗啦的母亲，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怎么……看起来也只是普通的社畜没错啊！ 虽然他们不像传统的中国式父母，思想开明还有点傻乎乎的。 但是老爸下班骂老板，老妈下班骂领导是一点也完全符合现代人类该有的样子。 要真是妖怪，为什么要受当社畜这逼气啊！ 但是毕昉立马想到，她现在有了大妖血脉也没改变自己还在打工的事实…… 毕昉想起刚才捉妖的过程，内心隐隐有点小兴奋：“那我今天莫名其妙发出来的火焰，其实是我自己的妖力吗？我还以为是白泽留给我的护身法宝呢。”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泽。 白泽：……我很想承认但确实不是。 她立刻伸出手指，想再试试能不能放出那种青色的火焰。小英眼疾手快，立马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 张九被她虚晃一枪，吓得不轻：“别玩火，少女。毕方的火一出来可是扑灭不了的。” 言下之意，你别把餐厅烧了。 毕昉一听，立马打消了在餐厅里试妖力的念头。 毕竟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份工作，不想因为把餐厅烧了这种事惨遭辞退。 张九对毕昉有大妖血脉这件事颇为满意，说以后又可以多一个超强助力。毕昉却对自己是否能成为超强助力持怀疑态度。 张九笑眯眯地交代毕昉：“闲下来的时候好好适应一下，打起来的时候别烧到自己人。” 毕昉：这我可不敢保证…… 小英又教了毕昉如何把自己身上的妖怪特征收起来。 毕昉研究了半天，才把自己看起来“跟野鸡似的”羽毛和“视网膜病变似的”青绿色瞳仁给恢复了原样。 她刚弄好，狮子就从通道里走了出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圆形的红色果实，上面长满了毛刺，看起来很像人间的红毛丹，只是个头要大一些。 他刚出来，牛头马面也从通道里钻了出来，热情地跟毕昉打了个招呼。 毕竟听说食人魂魄的妖怪抓到了，他们也想来看看能不能捞到一些完整的魂魄回去地府交差。 鬼车的身体太大，因此没有放在餐馆里面。 众人跟着狮子到了外面的空地，一群执法局的妖怪们还分开守着鬼车的两个身体，警惕不小心被路过的人类发现。 狮子仔细辨认了一下鬼车的两个身体，找到其中一个主体，把“红毛丹”硬是给它塞了进去。 鬼车自然很不乐意，在刺仙藤里扑腾鸣叫了好几下。 毕昉担心它把附近的人类招来，又哐哐给了它两拳，它这才消
停了。 牛头对这一幕表示震惊。 它悄悄地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旁边的马面：“这小厨师……之前有那么大力气吗？” 虽然被绑起来了还分了身，但这可是鬼车啊！没看到旁边执法局有些稍微弱一点的妖怪，都站得离它远远的吗？ 妖怪之间的阶级力量压制可是很恐怖的。 小姑娘头上长着鸡毛，看起来就是个普通鸡妖的模样，竟然这么大胆？ 马面却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半晌他才说了一句：“她身上的气味……好像有点变了。” 牛头也一愣：“是吗？我闻闻，没有啊？” 马面翻了个白眼。 他可以申请换一个细心点的同事吗？旁边这货的心眼子洞大得能漏鱼。 另一边，“红毛丹”一下肚，鬼车就开始打嗝。 它打嗝的声音有点像小孩，胸脯“嗝儿嗝儿”地抽动，打一个嗝就从喉咙里喷出好几个幽绿色的荧光，明显是人类魂魄。 马面也懒得再跟牛头扯什么，从胸口里掏出招魂幡就开始干正事。 招魂幡往地上一插，鬼车喷出来的魂魄就自动聚拢到招魂幡附近。像是行星围着太阳转，萤火虫似的闪着微光的魂魄聚集环绕着招魂幡，一圈一圈缓慢转着。 鬼车打嗝起码打了有十几分钟，一开始还只是喷出一个两个，到后面，几乎一个嗝儿就喷出几十个魂魄，并且喷出的魂魄颜色越来越淡。 毕昉站在巨大的招魂幡底下，看着顶上上千个围着招魂幡转动的微弱光点，不由得问道：“这么多魂魄……他们都还活着吗？” 她刚问出口，就察觉到自己的说法不对。 都是死了的魂魄，没有分什么活不活着了。 但是马面明显察觉了她的意思。 他接道：“你是想问这些魂魄还能不能投胎吧？” 他看了一眼围着招魂幡缓缓浮动的光点，仔细地观察了这些魂魄的状态：“其中一些可能摄入得晚，受到的损伤很小，这些大概率都是可以正常投胎的。但是你看，还有很多魂体，颜色黯淡了。” 他指了指那些色泽较暗的魂魄，摇头道：“像这种，大概率魂体都已经被鬼车的脏器侵蚀过了，十有八九都是投不了胎的，只能下地狱了。” 毕昉咬了一下下嘴唇。 不怪得像这种妖怪逃逸事件，张九那么死要钱的妖都放着业绩不要也得先捉捕。 她之前从牛头那里听说了地府都是按照人生前表现评定是重新投胎还是打入地狱，但是像这种因意外造成伤害的魂体，连被审判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打入地狱了。 这直接破坏了地府的规则，严重影响三界的秩序。 她看着那些飘浮的光点，又问：“那要怎么分辨里面的魂魄究竟是谁呢？” 除了光色亮或黯，基本都长得一模一样啊。 马面瞥了她一眼，一语道破：“你有想找的魂魄？” 毕昉顿了顿，简单跟他们说了一下餐馆收到的祈愿。 马面一听是深夜餐馆的祈愿，那就不得不配合了。 毕竟祈愿对于这个机构还是很重要的。 他皱着眉：“分辨倒是不难，主要是得下了地府照着生死簿一个个对，也得费些时间。” 他看了一眼毕昉：“照你的说法，那道士出阴
了一次，就不适宜再去了。哪怕是道士，这么短时间内出阴太多次也不好。或许你可以把他叫过来，让他自己辨认，把魂魄领回去。” 毕昉吃惊：“这……他能辨认得出来？” 马面微笑：“若他们真有你说的那么情比金坚，是绝对可以的。” 毕昉若有所思。 - 于是第二天，收到毕昉消息的凌霄，披头散发地赶了过来。 毕昉和凌霄的接触很短暂，第一次还是以魂魄形态，自然是没有留他的联系方式的。但是他们既然知道了凌霄的地址，就可以用妖怪的方式给他传讯。 毕昉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传讯，新奇得很。 她在小英的指导下用体内的妖力化出了一只小鸟，根据她的指示飞到了凌霄的院子里。而且她发现，只要她想，她可以获取这只小鸟的视角。 她明明在餐馆里，却能随时看到外面，这种感觉很神奇。 不过这种幻化，需要对妖力有很精细的控制和操作，还是挺耗费精神的。 凌霄虽然知道毕昉他们是妖怪，看到飞到他面前的一只鸟张开嘴说话时，还是吓了一跳。 然而听到内容以后，他就顾不上惊讶了。 他们竟然叫他去认领挽琴的魂魄！ 凌霄一听，什么也顾不上了。他蓬头垢面地冲了出去，循着小鸟告诉他的地址找到了深夜餐馆。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毕昉，张口第一句话就是：“挽琴呢？” 毕昉垂下了眼皮，指了指身后大堂里竖着的巨大招魂幡。 金黄色的幡布无风自动，上面起码有数千个光点围着它打转，不能说有点相似只能说基本都一模一样。 凌霄望着那招魂幡，呆呆地愣了好久。 毕昉看着那密密麻麻漂浮着的光点，觉得哪怕是凌霄和挽琴这样的恋人，这似乎都有些为难他了。 这要怎么认得出来呢。 然而凌霄愣愣地盯着其中一个围着招魂幡转的特别慢、光线有点黯淡，不怎么活泼的微弱光点，竟然渐渐流出泪来。 他朝那光点伸出手，静静地等了好一会。 没过多久，那光点竟然偏移了招魂幡牵引的轨迹，晃晃悠悠、左摇右摆地，像一只迷了路的小萤火虫在寻找自己的依靠，缓缓地落在了凌霄的指尖上。 小小的绿色光点，落下来后似乎还蹭了蹭凌霄的指尖。它的火光黯淡虚弱，几乎像是下一刻就要消失了，却把凌霄的手心、脸庞都瞬间映亮了。 像是点燃了他心中的一点希望。 豆大的晶莹泪珠从他睫毛滑落，凌霄把那团虚弱幼小的灵魂捧到了心口，似乎要将她环抱起来。 他终于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