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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山下小蛇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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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鳞三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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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产丝绸,绸缎的种类和花色最是齐全,是以绸缎庄在街中间最繁华的地段,朱漆的门板,颇有高门大户之势,远比旁的铺子要敞亮又大气得多。就连客人要去买布,都要跨上几阶台阶才能踏入那道门槛。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绸缎庄的石阶上,一个穿着红麻布斜襟上襦的小娃娃正坐在上头哭。 白若月走过去,拍了拍他,“谁家的小娃娃,怎么在这里哭鼻子呢?” 那小娃娃抬起头,一脸泪水被满是灰尘的手抹成了大花脸,他见这姐姐生得极好看,又很面善,就说:“姐姐,我,我找不到爹爹了。” 白若月拿出帕子,给他擦脸,只擦了两下,便瞧清楚那娃娃的长相,她忽就笑了,“哦,我晓得了。你是小莲蓬。” 小莲蓬一愣,“爹爹不让我告诉旁人我的名字,那……那姐姐是怎么知晓的?” 白若月:“你猜呢?” 小莲蓬:“姐姐莫非是仙女下凡?” 青广陵站在一边,故意摆出十分严肃的脸来,“小娃娃可厉害了!真是仙女下凡呢!” 小莲蓬忙捂住了嘴,又露了一点儿缝隙,问:“那叔叔应该不是仙君吧?” “……”青广陵明显被噎了一下,“怎么喊我娘子就是‘姐姐’?到了我这里,变成了‘叔叔’?姐姐和叔叔是一个辈分么?” 白若月捂嘴偷笑,“你别吓到他!” 小莲蓬撅了撅嘴,“哼!我就这么喊!”头撇到了一边去。 “还有啊,”青广陵试着让自己温柔些,又问:“小莲蓬,你快说说,怎么姐姐是仙女,我就不能是仙君了?” 小莲蓬回答不出来,“哇”一声又大哭起来。 白若月忙抱住他,轻拍打着他后背,哄着:“小莲蓬不哭,不哭。叔叔是闹你玩的。我们带你去找爹爹,好么?你家里在何处,可知晓?与爹爹如何走散的?” 小莲蓬抹着眼泪,指了指不远处的糖葫芦,“我……我跟着那个糖葫芦走的。” “你——怎么又是糖葫芦?”青广陵记着,上回瞧见小莲蓬,他也是被糖葫芦吸引,自己弃爹爹而去跑了的。 白若月伸手推了青广陵一把,冲他眨眼,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会吓到小莲蓬。又冲着小莲蓬笑,说:“走,姐姐带你去买糖葫芦。” “不要,不是爹娘买的我不要。”小莲蓬没有起身,委屈巴巴地说:“姐姐,我走不动了。” 白若月笑了笑,“那我抱着你。” “不行!”青广陵近乎是喊了一句。 白若月和小莲蓬同时望向他,又同时出声:“为什么不行?” 若月若是抱着小莲蓬,那就没有手给他牵了。青广陵觉得自己要是将这个真实的原因说出来,好似小气到要同个孩童计较,不大好。便顿了顿,说,“我抱你吧。”毕竟,他单手就可以抱住这个小娃娃。 “我不要!你没有姐姐香!”小莲蓬大喊大叫。 “小滑头!小小年纪就知道姑娘香了?”青广陵一把抱起他,不容他拒绝。小声嘀咕,“她的香,只能我闻。” “你说什么?”白若月没听清。 “我说……我说,我高一些,抱起来他更明显一点,容易被他爹爹瞧见。” “嗯,有道理。”小莲蓬点点头。 白若月很是喜欢小莲蓬,边走边逗他。路过时卖糖葫芦的人时,说:“要三根糖葫芦,这

样我们三人一人一个。” “我不要。”青广陵说。 “相公不喜欢么?”白若月问。 “我想吃你的那个糖葫芦。”青广陵一手抱着小莲蓬,一手牵起了白若月的手,这样她就只可以买两根,一个送给小莲蓬拿着,一个自己拿着。 “我的糖葫芦,不也是这架子上的?”白若月不懂。可青广陵看着很是坚持,她只好挑了两根,又从青广陵的钱袋里摸出几枚铜板,付了钱。 小莲蓬吃得很香,尽数忘了自己此前说,只吃爹娘买的糖葫芦这一说。他嚼着脆脆的糖衣,看着红红的果子,问道:“姐姐,这叔叔真的是你的相公么?” 白若月:“是呀。” “那你岂不是也穿过嫁衣,跟这个红红的糖葫芦一样?” 青广陵原先想给白若月的惊喜,竟然一下子被小莲蓬戳破,他无奈看他,“糖葫芦都塞不满你的嘴么?” 哪知白若月毫无察觉,笑嘻嘻地说:“没穿过。你不是说姐姐是仙女下凡么?仙女不用穿嫁衣的。” “我听阿爷讲的故事里,七仙女嫁人也有穿的。”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啊。”白若月只单纯附和着。 “小莲蓬!小莲蓬!”有男子的声音渐行渐近。 小莲蓬忙望向声音来处:“是我爹爹!” 如今的莲蓬头,当年张渔夫的儿子,已有二十多岁,他慌忙跑来,对着两人一通感谢。他早不记得十几年前在西湖畔遇到过白若月的事情,可他总觉得这姑娘面善,可又记不清,是不是真见过。就问:“姑娘,此前我们见过么?” “没见过。”白若月笑笑,“不过定是有些缘分的,不然也不会遇到小莲蓬。”这句倒是真的,好似冥冥之中,她与这一家人格外有缘分。 莲蓬头再三感谢了白若月和青广陵,还邀请两人到家中吃饭。 青广陵说:“兄台不必让了,我和我娘子要去准备大婚之事。来日方长,我们再会吧。” 莲蓬头忙拱手作揖,“此乃人生大幸,恭贺两位早生贵子了。” 别了莲蓬头父子,白若月才问:“大婚之事?” “嗯。”青广陵说:“本打算带你去绸缎庄看看我此前帮你定的嫁衣,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竟被小莲蓬捷足先登了。” “要……要娶我么?”白若月竟从没想过这件事情。 “不然呢?”青广陵看着她,“还是你不过想每年同我玩两日就罢,从未想过与我成为真夫妻?” “不是,你别误会。”白若月眼中流露出无比肯定的表情:“我请示过我师父了,他同意我和你在一起的。所以我以为,这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不知道我们还需同凡人一样,讲些礼数。” “那是一定的。”青广陵笑了,“不然怎么早生贵子呢?” “你又乱说!”上回见小莲蓬,他就说过这样的浪荡话。 哪知这回青广陵还是一脸认真,“你若喜欢小娃娃,我们就生一个。” 此前白若月只知晓这事说起来是要羞的,可经过昨夜那番亲热,她好似渐渐通了些人事,“是不是昨夜那样子,我们会有小娃娃?” “不会。”青广陵一脸无奈看着她,“我昨夜,只亲了亲你而已啊。” “只亲了亲?”白若月气恼了,摸了摸自己仍疼着的肩膀,“你还要怎样?吞了我不成?” “嗯……要吞的,如果你

肯的话。” 这话说得浪荡又不好听,白若月又气又恼,快步走着,将青广陵甩在身后老远。青广陵笑着追上她,“娘子走错方向了。” 白若月忙换了方向,走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喜服是那里,金银器是另一边,都不是这个方向。” “你怎知?”白若月问出口,才发现自己问的不对,又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从前等你的时候,我早将这些铺子逛了许多遍了。”青广陵笑涔涔望向她,趁她不备,拉回她的手。 只这一句,白若月生生就气不起来了。 红嫁衣,绿罗裙,成对的金器和喜烛,就连府门口要挂的灯笼,青广陵都货比三家,定了此间工艺最细致、花样最好看的。他从前的日子,是要过得多煎熬,才有大把时间,将时间都消耗在男人并不在意和擅长的采买上。 她心软了。“我……我几时说过要买那些东西?” “我要买呀,”青广陵拉着她,走回绸缎庄,拾级而上,边走边说:“若是说假话,那就是你是我娘子,我理应同你大婚,三书六礼一个不能少,是待你的尊重,也是我待你的真心。” 白若月以为这就是真话,蹙了眉头,“那真话呢?” “真话就是,我要予你最盛大的婚礼,最繁冗的礼数,要将我对你所有的企图和示好,都赋予在这些死物上。不论是十里红妆,茶礼金器,还是凤冠霞帔,珠宝首饰,它们无情感,可却要让你明明白白通过这些罗叠在一处的物什,真真切切地记住这一日,最好是永生难忘,或是生生世世难忘。那今后,你心里只会有我一个,倘若你再瞧上别人,也会想着‘许再不会有人待我这般’而心生愧疚,还念着我。” “好狠心的诅咒啊。”白若月说着难听的话,可心里却被他逗笑,“原来大婚之礼,竟然是为了这样。” 青广陵目光沉沉,“可是后悔答应我了?” 白若月反问:“我几时答应你了?” “你没有拒绝,我猜是答应我了。” 白若月没有回答,可当绸缎庄的老板拿出凤冠霞帔予她看时,问:“小娘子觉得这身喜服和装束如何?”她看着那流光溢彩的衣衫和首饰,说:“人间确实有趣。” 青广陵一笑,这意思说明娘子她答应了,便嘱咐掌柜着人送到白府去。他说:“人间有趣的地方多着呢,娘子可要于我同游?” “哦?”白若月故意说:“我怎么不知道呢?” “看画舫游船过江南,看半城烟水一城花。” 出了绸缎庄,青广陵租了马车,两人奔着钱塘江走去。江边渡口,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更有送别之客,面带依依不舍之愁。 见两人下了马车,有仆人走过来,对着青广陵一拜,“广陵公子,画舫已备好多时。知州大人有嘱咐,请广陵公子尽情游玩便是,不急归还。” 知州大人?那岂不是杭州府上的掌事之人?白若月听了这一句,生了疑惑。 她盘算着青广陵这一日采买东西的价格,远比她留下的那一坛银锭子要贵得多,如今他还识得知州,还能让知州大人随便借画舫,不限归期?难道…… 白若月心上有些担忧,从前听师父说过很多妖魔鬼怪作乱人间的故事,是以为了六界平和,天庭才有六界掌司这个职位。 她担心青广陵用自己的妖法,于人间谋求些不当的东西。可上次离开时,他不是说他没有灵力么?

; 白若月生了疑心,见青广陵在与那仆人聊天,便有心一试。 她站在渡口的津渡边,离江水不过一尺距离,往来人流极多……她于身后捻起手指,唤了灵力,让周围路过的行人,步伐偏了两寸,刚好挤到她身畔。 那一瞬,她看向青广陵,故意唤他:“相公!”行人的脚步一歪,撞到她肩膀,整个人朝着江水中倒去! 青广陵果然急了,他才望向白若月,便瞧见她要落水!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若月那样的性子,定是不肯于人前使用法术,任凭自己落水去。 可他舍不得。便弹指用灵力推了不远处停着的客舟。 那小舟不偏不倚移到了白若月身下,将她稳稳接住,躺到小舟板上。 他果然有灵力,果然会法术。他骗她。 周边之人都忙碌于自己的事情,少有人瞧见这一幕。瞧见的人,也只是叹息一声“好险”,继而又转身各奔东西。白若月从容站起身来,一直望着青广陵。待眼前行人换了一波,才摇了船桨,登上岸,一声不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当青广陵见她不解的目光时,他便晓得,自己露了马脚。于她那里,上一回见面,自己还说了谎。他忙追过去,“娘子!若月!你等等我!” 白若月听见了,可不但不理他,还走得更快。青广陵只好快步跑去,整个人拦在她面前,说:“我有灵力。” “你骗我!” “我……我后来才发现的。” 白若月顿了顿,确实有这种可能,他在她离开后,才发觉自己身上有灵力,且灵泽和法术日渐强盛起来。可自己成人形便有法力,他如今这样的一面之词,让人难辨真假。 就听青广陵说:“我等了你一十九个月,你这次回来,可有问过我?” 白若月想,确实自己未曾问过。心里又叹,那好,便如此信他。又问:“相公哪里来的这许多银钱?” “我在楼外楼弹琴啊。” “怎么会这么多呢?”白若月说:“即便我在仙界,可我也知晓凡间的钱如何难赚。一般人起屋造房已是难得,你还能有更多的资财置办各种奢靡的东西?” 青广陵明白了,娘子这是担心他的钱“来得不干净”,他抬手竖起三指,发誓道:“举头三尺有神灵,我青广陵发誓,我所赚的银钱都是靠自己本事,绝对行的端做得正,不用法力坑害人人。” 白若月心里没有即刻相信他,也没有想立刻原谅他,盘算着不若先回家,待明日他去楼外楼弹琴时,跟着他去瞧一瞧,便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她快走几步,甩开他。就见手腕上的银鳞亮了亮,是白额虎在唤她回去。她脚步一停,叹了口气。她该走了。 青广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指着她手腕上忽现的一抹亮色问道:“怎么了,娘子?这是什么?” “银鳞。”白若月说:“我师弟在唤我回去,定是师父出关了,要寻我。”本来还说要陪着他久一些,没想到只一天便要离去。 她忽然很后悔,方才不该怀疑他,同他生气。若是早知晓这便要回天庭,哪怕他是骗她又何妨呢?起码这一刻一晌,彼此都瞧得见的,是对方最美好的记忆。 总不会弄得眼下这般境地,离别的一刻,心里还生着气。 她不知自己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是后悔同他生气了,是舍不得又要离开他,心里明明想说“我舍不下你”,可又因方才气恼着,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直瘪着嘴,将不开心写到脸上,

一言不发。 她等着青广陵来哄她,她想,若是他不肯,那便如此分开好了。可机会却何其残忍,她至多只能给他一念的时间做选择。 一念间,不过一个弹指,不过一个刹那。许只是落叶被秋风卷入江畔,许只是眼睫压下眨眼,许只是她眸中的那个公子,捉住她掌心,又十指相握的瞬间。 她才要转身,就被青广陵从身后揽入怀里,他只提了近两年间的等待中,唯一的一个要求,“那让我再抱一下,再走。” “街上呢,会被人瞧见的。”白若月有些害羞。 青广陵拉着她往家跑去,“我知晓你不会在人多的地方隐身回天庭,那我们回家里头的院子,你从那里走,我送你。” 白若月心里无比清晰,他不过是在找借口,想多她待一时半刻,哪怕那短暂的时间,不过是能再多看她一眼。她由着他牵手,跟着他奔跑,直至两人入了白府的门,青广陵才停下来,转身圈住她,将人靠在门板上,低声呢喃着:“就再抱一下,若月,好么?” 白若月咬了咬唇,她心里哪有比他好过呢?她还是掰开了他的手,指着他手指上的一颗红痣,唤了灵力来,红痣亮了亮,竟然成了一个鳞片一样的闪光,说:“我从前用银鳞在你身上留过记号,所以我才分辨的出,西湖里哪知青鱼是你。” 她贴近他,说:“这个银鳞用灵力去点,可以唤我。只是,我不一定能时时出现在你身边。” “我懂得。可你教会我如何使用银鳞了,我便会时时唤你。”青广陵思索了一下,说:“不若这样,我若是用灵力唤银鳞,它连续亮三次,就说明广陵在想若月了。你不必立刻出现在我身边,可你晓得,我想你了。” 白若月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她不舍,可又不得不走。才要隐了身形,忽觉银鳞又闪。她心里默念着:“一下,两下,三下。是相公想她了。” 她再也忍不住这样的离情别绪,猛地回头,朝着青广陵奔去,她抱住他,仰头亲在他唇上,“你等我。” “好,等你来时,我们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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