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清晨，五点半已经亮了，五点五十起床，外头路灯都用不着。 解放中学的铃声保留了传统的军号，起床也是一段悠扬的号声。 号声结束后，广播站开始请来张也老师。 左篆从上铺爬下来，宿舍里只有付灵宵坐在下铺的床上，正蒙着。 『总想对你表白~』 『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 她把宿舍门打开，张也老师的声音更响了，安以遥终于也从上铺坐了起来，坐在梯子那端吹电扇。 『总想对你倾诉~』 『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 左篆飞快地漱口洗脸，宿舍里开始有了流水的哗哗声。 『勤劳勇敢的中国人~』 『意气风发走进新时代~』 『啊~~~』 大家在家睡了几天的懒觉，能按时起床的不多。 『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作主站起来~』 “起床了！”左篆刷了牙，往一个个床脚踹过去，跟着广播一起，在乔霓的耳边大声喊，“站起来啊——” “起……这就起，”乔霓好痛苦地侧身，眼角淌下一滴绝望的泪，“这就走进新时代。” 《走进新时代》的下一首，是《精忠报国》。 雄浑的前奏与和声震醒了更多的人，宿舍楼外的主干道上，涌出来许多的……行尸走肉。 体育老师们拿着喇叭：“这里！！，高一的——高一的看我！班长体委，听我指挥——” “后面的还在慢悠悠逛什么？！快点！” “最后三分钟！跑起来了后面的！” “让我看看哪个班最懒散！” 左篆来的时候，班里才几个人，她估摸着往后站站，反正她的个头一直都是在队伍的尾巴。 一个男生利落地从主干道跳下来：“早啊，同桌！” “早，同桌。”左篆抬手往自己身边的空地指点，“站我旁边来。” “唔。”宴鸿嘉像一只收敛了漂亮羽毛的雄雉，低调优雅地靠拢过去。 他身后的李回归，则是站在到了最后，和付灵宵并排。 今天早上是认准班级位置，整队整了五分钟，主要是高一的，好多人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班，把军训服换成校服，连自己同学都认不了。 “同学们不要说话了。”校长拿了个话筒，站在主席台上，“下面进行升旗仪式。” 班三十个男生，三十个女生，站两列，男生最高的是李回归，女生最高的是付灵宵，左篆和宴鸿嘉并排站在倒数第二。 一行鸟儿从他们前方飞越，落到更高的树梢上。 远处高台上，国旗班的第一组身着绿色军装，抱着枪，踏着整齐且铿锵的步伐，从乒乓球台前的平地，正步走向升旗台。 高一的人才知道昨天晚上，强势果断地疏散通道的“国旗班”，真正威风的时候，能有多么威风。 国歌奏响，红旗飘扬，全体师生向国旗行注目礼。 升旗仪式，永远是全校集队最安静的时刻。 宴鸿嘉的余光瞥见了左篆，还有侧前方的其他同学，发现大家在瞩目国旗时，嘴巴也在无声跟唱。 早上的教室，有米粉卤水味、燕麦片味、咖啡味，饮水机前
时时刻刻都有人在蹲热水。 “语数政地英……啊……” “太离谱了，今早上居然讲了半个小时，怎么有那么多要说的。” 左篆来到教室的时候，手里还拎了一根小卖部的油条：“课间操还有开学典礼呢，年级大会都还没有开呢，要说的东西多了去了。” 解放中学的初中时没有年级大会的，但是高中会有，高三每个月的第一周周一晚自习开，高二周二，高一周一，年级大会主要围绕高考主题，说说接下来一个月的学习节奏和学生思想等等。 数学课代表从她的位置站起来：“收数学作业——” “班长，作业写了吗？” “谁写了作业啊？” 左篆把数学作业放桌面上，瞬间围上来一群人。 “班长，你这是8还是5啊？” “嗯？”左篆倾身，定睛一看，“我这是3！” 接二连三的涂改声：“我草……” 左篆疑惑：“我写的不潦草好吧？” “啊对对对。” 他们能说什么，总不能得罪了再生父母。 等这群人抄得差不多了，左篆清清嗓子：“别忘了历史还有两道课后题啊，下午班会课收。” “干什么呢这是？”宴鸿嘉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大家纷纷给他让开道。 左篆靠在窗户前，吃着油条，喝着豆浆：“抄数学作业呢，马上就要交了。” 意思就是：同桌，你写了吗？ 宴鸿嘉优哉游哉地从桌肚子里，翻翻找找，把准备好的数学、政治、历史、地理作业摆满了一桌：“写完了，这些都要收了吗？” “哇——” “陛下，你就是我们班最富有的人……之一！” “皇上~臣妾想抄抄那~本~”张锐允娇俏地伸出兰花指，点点地理作业本。 其他同学：“咦~~” “哕。” 还有一个幸灾乐祸的李回归，坐在角落里拉仇恨：“嘿嘿，小爷不用写！” 第三节政治课，在政治老师激情澎湃的“你自己都在书上画了线，还用荧光笔标记，在旁边打上了五角星，写了一个背字，然后你跟我说你找不到这句话？？”的抨击声中，草草收场。 紧接而来的，是王老师的广播：“请同学们带上凳子，到主席台前举行开学典礼！” 人潮涌向通道外头，林荫主干道上，蝉鸣声织成一张密网，把烦躁网罗在同学们心上。 “好大的太阳啊。” “希望开学典礼可以开快一点……” 左篆和付灵宵刚出了通道，宴鸿嘉一声“同桌”把她喊住，接着一张凳子就递了过来，绿叶细碎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笑颜上，喧闹声中，左篆只听见了那道清澈的声音，“带一下凳子。” “嗯？”左篆低头看一眼宴鸿嘉塞过来的凳子，再一抬头，肩宽挺拔的少年逆行而上，和李回归他们往小卖部跑去了，“……” 付灵宵催她：“篆篆，快点。” “来了。” 带着凳子来开会，全校都集中在主席台前的平地，几乎一个挨着一个，班级之间的分界也不太好看得出来。 后排的好处，就是可以稍稍和周围的人拉开一些空间，让燥热的空气流动起来。 台上
，教导主任在催了：“后面的同学……快！点！！！第一天就这样懒懒散散，想什么样子……各班班长点一下人数，看看都到齐了没有。” 左篆都不屑得去点人，她旁边的凳子都是空的。 “这几个人去哪里了？”武姐已经走到了班级的最后面，“怎么男生还有那么多人不在？” 其他同学说：“小卖部。” 正说着，主干道上又涌下来一批男生。 主任的脾气要着了，爆吼：“快——点——” “给！”宴鸿嘉飞速地窜进来，动作幅度太大，撞着左篆的肩膀和膝盖坐了下来，把椰汁放她胳膊上。 左篆总不能让东西掉地上，冰凉的水珠会沾上一层尘粉，仓促接下后往回推：“干嘛？我不喝。” 台上的领导：“安静——” 宴鸿嘉手背一挡，又回到左篆这边。 在嘈杂的声音消失前，他说：“降温啊。” ……行吧，左篆默默将冰冰凉凉的饮料盒贴在了脸上，抵消阳光照射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