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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云直上九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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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李凭云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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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的庭阁之间,斜阳无限好,落在赵鸢的身上,却如同一簇野火,令她焦灼难安。 距科举放榜已经过两个月,今年的进士都已由女皇亲自分配了官职,前往各地去赴任。 而她... 眼看着尚书省已开始着手准备下一轮科举,仍未等到自己的告身书。 这一年,是太宁八年,女皇登基的第八个年头。 对大邺朝政而言,太宁八年注定是不凡的一年。 这是大邺开科举六十年以来,第一次准许女子参加科举,可谓千古一举。 在女皇还是皇后时,就为女子入仕一事各处奔波,如此荒唐事,可想而知吃了多少闭门羹。 太傅赵邈是个明白人,他一早就看出女皇有御极之心,并且势在必得,为保赵家帝师门荫,暗中投诚女皇,为女皇谋事,帮助推动女子科举入仕。 赵家三代帝师,按照这规律,赵太傅的后人也该继承门荫,成为一位帝师,奈何家门伶仃,他膝下只剩赵鸢一女,所有的期望便都寄托在了这个女儿的身上。 可以说,赵鸢是为了这场科举而出生的。 在赵太傅的督促之下,她五岁成为童生,十二岁考入国子监成为一名生徒,十四岁过了尚书省策试,正式成为一名举子。 朝里的文武百官,原本以为让姑娘家科举是女皇瞎闹,只要没有女子能够中进士,以后得科举,女皇便不会再提及此事,于是没太把这当一回事。 没想到在两个月前的春试中,赵鸢这个姑娘,突破重围,荣登龙门,进士及第。 世家大臣们不乐意了,开始诟病赵鸢之所以能够登科,是因女皇故意为她泄题,对赵鸢入仕一事,屡次阻挠。 所以科举已结束两月,赵鸢的任命还没下来。 赵鸢呆呆看着斜阳坠落,一天又将结束,她在心中下定决心,若今年等不到她的官职,那下届科举,她就再考一次,考到朝里的大臣心服口服。 就在她起身决定回屋时,壮年的管家步履如猫朝她奔来,“小姐!皇宫来人了,老爷请你去书房相聚。” “可是我的告身书?”赵鸢激动道。 管家悄声道:“宫里的人是私服来访的,看样子,不是来宣旨的,我刚瞧见老爷眉头皱的老高了,怕不是什么好事,小姐,你做好准备。” 赵鸢沉重道:“最坏不过是取了我的进士身份,叫我不能入仕,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我能接受得了。” 说罢,她一路疾跑到父亲院外,然后换作缓步,温文有礼地走入院中,在太傅门外道:“父亲,我来了。” 赵太傅给她开了门,在书案对侧,坐着一个身着风披之人。 “鸢儿,这是宫里的柳侍郎。” 她端端正正给柳侍郎行了个礼,而这柳侍郎是个江南书生相,却说着一口急性子的关东话,等不到她站起来,自己率先起来,“赵姑娘,快别整这些了,你的告身书在我这儿,等急了吧。” 君父之权大于天,赵鸢不敢造次,有赵太傅的地方,总要他为自己做主。 赵太傅替她作答:“正好借此机会,磨磨鸢儿的性子。” 柳侍郎从怀中拿出一旨圣谕,念道:“进士赵鸢,朕今任命尔为凉州府太和县县衙主簿,官至从九品。” 赵鸢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了圣旨,她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立马跪下,道:“小女...臣接旨!” 柳侍郎却迟迟

没把圣谕递给她,而是合上折子,双手奉给了一旁的赵太傅。 “赵姑娘,你先起来。” 赵鸢见父亲和柳侍郎二人脸色并不好,她心中有万千疑惑,却不敢问。 赵太傅说,“你先起来。” 赵鸢得了父亲同意,才肯站起来,她低着头,听到柳侍郎说:“赵姑娘,陛下力排众议,才给你在太和县寻了个空闲职位。这个太和县呢...在陇右肃州以西,又得途径凉州晋王辖地,一路都是陛下仇敌,只怕前路不太平。” 赵鸢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她知道陇右是世族门阀圣地,同女皇具体有什么仇,还真不知道。 她诚实道:“为何...他们会与陛下有仇。” 柳侍郎瞧了眼赵太傅的意思,见他有所顾虑,便直说道:“赵太傅,往后赵姑娘若入仕途,那就是陛下身边的第一人,是同咱们一条道上的,陛下的意思是,朝里的事她知道的越早越好。” 赵太傅也无法预知让赵鸢入仕,是明智还是失误。他娓娓道来:“当年陛下登基,晋王在玄武门起兵,被靖安公压了下去,关内世族联合向陛下施压,晋王得以释放,他们又联合了陇右的门阀,保举晋王前往陇右,做凉州刺史。” 柳侍郎接着赵太傅的话道:“陛下大兴科举,挡了世族门阀掺和朝政的道,尤其陇右的门阀,迂腐脑袋本就与陛下不对付,赵姑娘是陛下扶持上来的进士,只怕他们不肯让赵姑娘平安上任。” 赵鸢理清楚其中厉害关系,堂堂正正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是为国谋事,相信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柳侍郎眼神瞟向赵太傅,寻思这赵家姑娘有点...耿啊。 柳侍郎这急性子按捺不住了:“赵姑娘,这不是为不为难的事情了。陛下让我转告你你,你若接了告身书,陇右门阀和晋王不会让你活着上任的;你若不接,就是放弃了本届进士身份,只能等来年再考科举,若还能中进士,她若有机会,会给你分配个安全的地方。” 赵鸢再是榆木疙瘩,也识出了帝王心术。眼下,她不论接不接这告身书,路都不好走。 接吧,就是去陇右找死,不接吧,就是再读一年书,还不如死。 赵太傅声音传来,“鸢儿,你凭着自己的心选吧,不论如何选择,都是天意,为父不怪你。” 赵鸢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赵太傅想让自己入仕的心,她想起自己挨过的板子,长过的白发,扪心自问,死也不想再读三年书。 登了龙门,没有再钻出去的道理。 她断然道:“下官要去太和县。” 柳侍郎终于微笑了,“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 接下来的谈话,都在谈她,又似乎和她没多大关系。 柳侍郎忧虑道:“陇右道上的世族知道陛下派眼线去了边关,肯定会在路上就设埋伏,陛下之意,是派兵护送赵姑娘去上任。” 赵太傅摇头道:“树大招风,这是鸢儿仕途的第一步,若由陛下派兵护送,只会落人话柄。” “可赵姑娘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 “我倒是有个法子。鸢儿和安都侯有婚约在身,若由安都侯护送她前去上任,于情于理,再合适不过。” 柳侍郎拍掌道:“怎么没想到这一出呢!安都侯府的逐鹿军平西有功,若让安都侯带着逐鹿军,以未婚夫名义送赵姑娘,名正言顺,旁人什么也说不得...哦不,该改口作赵主簿了!”

赵鸢满脑子都想着自己终于要当官了,至于赵太傅和柳侍郎的谈话,她稀里糊涂听进去了一些,又稀里糊涂全都抛诸脑后。 最后只听柳侍郎说:“赵主簿,赴任一事事不宜迟,请今夜迅速准备行囊,明日就该出发了。” 这么紧急?赵鸢慌乱地接了圣谕和告身书,赵太傅道:“叫你母亲陪你收拾行囊,我去安都侯府一趟,和裴瑯说明此事。” 于是七日后的此时,她已在遥远的戈壁滩上了。 为了躲避晋王耳目,他们一路乔装,不走官道,只走野路,比计划更快过了凉州,于今日黄昏抵达了玉门关驿馆。 自西域势力衰落之后,玉门关被掩埋在历史风尘之中,周围统共不过几十户人家,零星散落在沙丘之上,再无其它。 侍卫将赵鸢的行囊先搬进了驿站里,赵鸢被大漠落日吸引,爬上一座破落城墙,遥望浑圆璀璨的落日,她的心境抵达前所未有的开阔之境。 同她形影不离的,还有她的告身书。 告身书上,有女皇亲笔的“太宁八年”字样。 太宁八年,当是她人生中最好的一年。 若没有这场科举,现在她就不是在此看斜阳,而是同裴瑯成婚了。 正当她庆幸之时,一个身姿英挺的俊朗青年手持着剑,从城楼底下跑上来,“鸢妹,你为何独自在此?这里多高,万一摔下去呢?你还想不想当官了?” 赵鸢实在有些不愿意理裴瑯。 裴瑯是她的未婚夫。 娘胎里定的亲,她没得选,但姑娘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作为一名熟读女学的好姑娘,她认了。 只是吧,裴瑯这货...好是好,可他自幼丧父,承袭爵位以后,更是无人管束,养了一身长安纨绔子弟的毛病。别的毛病赵鸢也就忍了,花心这一项,她实在忍耐不了。 现在她远赴太和,同裴瑯正好眼不见心不烦,想到很长一段时间不用面对花心的未婚夫,她的语气也不觉温柔了些。 “裴瑯,这里不算高,而且地上都是沙土,摔下去,肯定摔不死的,顶多将我摔成伤残。” 裴瑯以为赵鸢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他道:“鸢妹,你是不是还在生我跟阿愉的气?” “裴瑯,我是生气,可我不会因自己生气,就让你把她逐出府。阿愉伺候了你这么多年,你将她逐出府,她又能去何处?” 裴瑯也不知赵鸢是说真心话,还是说反话。 “别气了。”裴瑯生了一张招桃花的面容,他服软撒娇,哪个姑娘都受不了。 赵鸢索性背过身,不去看他。 “鸢妹,为了给你赔礼道歉,也为了祝贺你迈入仕途,我准备了一个礼物,路上没来得及送你,此情此景,倒是适合赠礼。” “不必了,裴瑯,你送不送我礼,日后你我都要成婚,何必铺张。” “你都不问是什么,就拒绝么?” 赵鸢心意已决,不论裴瑯送什么,她都不会被轻易讨好。 “嗯,我不想知道。” “若我说,我要送你的,是李凭云亲自刻的章呢?” 赵鸢自两岁半牙牙学语开始,说的就是之乎者也,说她是跟腐木雕的书袋子也不为过。 裴瑯是真了解这书袋子,知道能叫她心动的,唯“李凭云”那三字。 他从腰间锦囊出取出一枚方正黄梨花木印,“鸢妹,我知道你除了孔孟二圣,

最是尊崇李凭云,三年前科举之后,他销声匿迹,我也是费了千辛万苦,才寻得这枚印。你对他墨宝最是熟悉,就算不愿收我的礼,也替我辩一辩真假。” 此时天已深蓝,裴瑯点燃一簇火,照亮手上那枚掌心大小的木印。 赵鸢转过身,从他手上拿起木印,瞧了瞧刻字的地方,印的是“闲云野鹤”四字。 裴瑯见她有心动迹象,趁机说:“你看,你心里也会有别人,不是么?三年前殿试,徐国公见过李凭云一面,听他说,那可是个年轻俊朗的公子。” 赵鸢手心紧攥着印章,她冷声道:“你不要侮辱我对李先生的敬仰之情。我敬他,如敬孔孟二圣!大邺开科举七十年,他是第一个平民出身的状元郎,他春试写的那篇《律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何止是我,但凡是读书人,都崇拜他,敬仰他,这和你我之间,完全不是一回事。” 裴瑯见她逐渐变得愤慨,讨好道:“是我胡说,不过如今你既然已经踏入仕途,偌大朝廷,日后总有机会见到李先生真容。” 会么?大漠无边无际,天与地之间,茫茫一片黑,在这样的天地间,想见一个人素未谋面之人,谈何容易。 “三年前科举后,李先生销声匿迹,今年春试出了考场,我听几个举子谈起他,说他瞧不上官场龃龉,辞了进士身份,闲云野鹤去了。” 裴瑯道:“谣言罢了。也许是被陛下分配去了偏僻之地。鸢妹,你想得太简单了,那可是进士身份,多少人从童颜熬到鹤发,蹉跎一辈子,也中不了进士,怎会舍得下状元身份,离开仕途,闲云野鹤?” “也许李先生,是个与众不同之人呢?” 天真。 裴瑯固不喜赵鸢木讷,却欣赏她的天真。 熟人不爱名利?就算是三年前的状元郎李凭云,也不可能是个例外。 当然,每届科举都有魁首,能叫赵鸢魂牵梦萦的,必有些过人之处。 ... 多年后,赵鸢和裴瑯再度谈起太宁八年,依旧觉得这是很好的一年。 因为太宁八年这一年,赵鸢终于遇到了李凭云。 而这一切,都要从三年前的一艘船...也许是一把火,或是一根白头发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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