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书页

道是无晴

关灯
护眼
第 107 章(1 / 1)
书签 书架 返回目录
最新网址:m.irrxs.com

建兴十三年,无雪。 在腊月中,朝中高官已经预备着年假事宜。 门下侍郎顾伊瞧见他的同僚陈语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走到近前,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外边的碧澄长空。 “看什么呢?”因为关系熟稔,顾伊开口时也比较随意。 陈语收回目光,对顾伊笑道:“你有没有发现,今年还未降雪。” “没下就没下……”顾伊随口答着,忽然一顿,看向陈语。 陈语面带笑意,转身进到屋内。 一盆银炭烧得热烈,将屋子里烘得暖和。 寒冬腊月的鬼老天,偏偏不见一片雪花。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 时节一贯如此,若是某个时候突然起了变化,总会叫人心惶惶。 时人信奉鬼神,且多是循势而为的常人,加之冬季无事、农忙暂歇,渐渐便从民间传出些嘀咕声来。 这些声音未起势前,传不到帝王耳中,然而一旦三人成虎,便难以处理。 更何况还有背后推波助澜之人。 腊月下旬,门下侍郎陈语邀请几位朝中好友聚餐。 不仅是他门下省的同僚,各省各部的官员都有。 毕竟在朝为官,能坐上高位的,大部分人都有一套比蜘蛛网还复杂的关系网。 当晚宾主尽欢后,一位司天监的少监喝醉了酒,留宿陈侍郎家中。 人还未睡下,这个消息已经送到诸晴案前。 她将手上的字条焚烧,笑道:“他们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做去,把水搅混了也好叫我们浑水摸鱼。” 腊月底,还是未见降雪。 流言蜚语渐盛,终于传到了稳坐庙堂之上的贵人耳中。 建兴帝并未将此时放在心上,只是为了安抚人心,令司天监仰观星象、以慰人心。 他给出的诏令里都明白写了,要“慰民心”。 司天监的监正也拟好说辞,他在任数十年,类似的事情遇见过不少,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在大安,这类无关痛痒的事情一般是由司天监少监向圣上汇报。 司天监配有少监二人,监正找人时恰好另一位不在值所,他便将此事交由吴少监。 结果这么一交,交出坏事来了。 这位吴少监,正是前几日留宿陈侍郎家中的那位。 他们抵足而眠,私下里妄议了许多朝事。 其中陈侍郎有几句话,叫吴少监十分在意。 他提到那位玄昭真人似乎受帝王倚重渐盛,不知道会否对司天监有影响。 虽说二者并不是一个体系的,但难保那个牛鼻子老道受帝王器重,不会越俎代庖。 这位吴少监又年轻,常年待在没什么尔虞我诈的司天监,心下还有几分热忱,觉得帝王频频问道不妥。 在听闻帝王令司天监观星占雪后,吴少监心下便起了个祸水东引的心思。 他先行起草一份说辞,又算好监正要来的时候——司天监什么时辰去向帝王汇事也是有规定的——特意将同僚支走,领了这份差,欲向建兴帝慷慨陈词。 然后就把自己给“陈”没了。 站在南斗殿执勤的公公是当日诸晴来时的那一位,他正有些无聊的打着哈气,突然听到殿内传来一

声怒斥。 他浑身一颤,赶忙敛气屏声,没过一会儿,便听见建兴帝喝道:“来人!” 门口执勤二人一并进到殿中。 “宣林宫卫过来,将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拉下去,重杖三十!”站在高台上的建兴帝指着下首五体投地的吴少监狠狠说道。 两名公公相视一眼,立马去喊外围的林宫卫进来。 将吴少监拖下去后,建兴帝还未歇气,他面色沉沉,盯着案桌上的奏章沉默不语。 那名公公退出去后,环视左右,不见方才与自己一道的同僚。 他思考片刻,循着一旁的宫道,向午门而去。 拐过一处角落时,他听到些微动静,止步敛声。 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压着嗓子说话,语句断断续续传到他耳中:“犯了事情……龙颜大怒……明白了吗?” 他心下有了计较,又悄无声息离开。 大约半个时辰后,有林宫卫匆匆来到殿前,向建兴帝禀报,三十杖打完,吴少监受不住杖刑,已经断气了。 建兴帝眉头骤然蹙起,他刚刚坐下,还没缓口气。 “收拾好,送回去。”帝王揉了揉眉间,重重吐出一口气。 ——麻烦大了。 风言风语伴随着被打死的吴少监水涨船高。 建兴帝自觉还没怎么同那个道士多说过几句话,现在俨然已经成了天下人口中宠幸妖人的昏君。 帝王震怒,差点就下令叫琳琅所去坊间抓人了。 连日在玄昭真人那里修得的好脾性全都丢到一旁。 建兴帝到底还是理智尚存,并未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当即下旨,避而不谈司天监少监一事,躬亲祈福降雪。 而且是去到玄昭真人的处所祈雪。 可见其理智虽有,但不多。身为帝王,我行我素也是正常。 帝王要斋沐幽居祈雪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 有些话不必明说——明说了可能就会成下一个吴少监——这算是建兴帝变相的道错,只是道的是“误杀大臣”的错,关于什么妖道不妖道的,他当没听见。 毕竟人家玄昭真人老老实实待在宫里的疙瘩角,一句多嘴的话都没说,平日里就跟皇帝聊聊道法、唠唠嗑,无缘无故被套个妖道的名声。 自然,建兴帝此举并非是为玄昭鸣不平,而是出于帝王刚愎自用的心思,欲反其道而行之。 收到消息的诸晴将手中的文书丢到一旁,仰靠在椅背上,嗤笑道:“没想到陈语所图,竟是人家的命。” 本以为只是挑拨一下关系,拿司天监当马前卒。 结果陈语竟干脆顺势把他的命也拿去用了。 这三十杖下去,是死是活全看行刑人的手法。 诸晴已经知道这是有人事先交代过,令林宫卫下死手。 她不知道那个内侍背后的人是谁,但总归和陈语一派脱不了干系,毕竟从吴少监走进南斗殿到被拖出去行刑,这名内侍都没有离开过另一人的视线范围内,不可能是在这段时间里得到授意,那只能是在吴少监来之前。 除却当事人和琳琅所这个遍布闵都的眼睛,还有谁能提前交代好这件事情? 只是诸晴不明白,陈语想要做什么。 这件事与他们门下省没什么关系,甚至往大了说,跟整个朝廷都没有太大关系,毕竟玄昭现在什

么事都没干,总不能因为从前有妖道祸国的事情发生,就断定玄昭也会如此吧? 哪怕是有这样的念头,说出来也不能叫人信服。 更何况,诸晴可不觉得他们是多么忧国忧民的官员。 在权势的争夺上,玄昭又与他们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除非—— 以目前的态势,最显眼的结果来看,建兴帝的名声一落千丈。 若是根据结果的受益人,来推算有嫌疑之人…… 诸晴圆润无害的指尖在乌檀木的案桌上轻点着,她微微扯起嘴角,想到一些老实了大半年的人。 门下省内部也未必是块铁板,这不就有个疑似“投敌”的人了吗? 也不枉诸晴顶着皇帝的压力,保全这一脉人马。 大年三十,皇帝还在素食祈雪,没有人敢大操大办。 只是这边快过年了,还不见雪,许多蒙昧百姓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天子向上天求不到一片雪,岂不可笑乎? 虽然朝中已放年假,但因为年底建兴帝找事情,在闵都里聚集了不少外来闲人,凡是卫队者,不得不焚膏继晷、夙夜在公。 戌时末,琳琅所和闵都卫接完班,诸晴令手下人回家过年,自己回到家中,带上新酿的米酒。 已经睡下的刘氏听到动静起身,寻到诸晴那里,看着她换好衣服,揶揄道: “一天天这么忙,连陪老娘的工夫都没有,怎么半夜还要带上礼物啊。” 诸晴听出母亲口中的玩笑意思,对她道:“下值晚了,没来陪着母亲,女儿先行告罪。” 她拿上巴掌大的一小坛米酒,又道:“天寒地冻的,哪里好打扰母亲,还是年轻人耐折腾。” 刘氏撇嘴,道:“别折腾出人命来。” 诸晴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能明白刘氏的意思。 她郑重地回了一句“女儿省的”。 只是刘氏的意思是“不要做那样的事情”,诸晴实际上干的却是做完吃药的事情。 她披着夜色来到何宅。 何城一贯小心谨慎,何家今晚也只是小聚了一下就散了。院墙上倒是挂上了鲜艳的红灯笼,不敢太招摇,都是小巧精致的模样。 只是不巧正好在诸晴经常翻墙的位置上便有一个。 她找准位置,擦着这个灯笼跃上高墙,而后旋身勾下这盏灯笼,拿着它跳下去。 诸晴又顺手折下一支树杈,取下脑后的发带,将树杈与灯笼绑在一处,将它变成一个带柄的花灯。 举着灯笼悠哉游哉走在何宅的园子里。 院墙、门廊下都缀着不少小灯笼,哪怕今日是无月夜晚,也不必担心看不清路。 诸晴走到落春院门口,便听见里边“呼呼”作响。 她提着灯走进去,瞧见何如正舞着剑。 何如看见诸晴,眼睛一亮,手下却未停,而是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舞得越发起劲。 诸晴细看下,便猜他最近一定是练过剑法,尽管脚下虚浮,但动作还是有模有样的。 她将手上的花灯放下,又折一支何如院中的树枝,去掉多余的枝叶,脚步轻盈的跃到何如身旁,与他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未开刃的长剑与诸晴手中的树枝纠缠在一起,转眼间诸晴便掌握了主动权,带着

何如双人舞剑起来。 直到脆弱的树枝被长剑撞断,诸晴才收手立于一旁。 她将树枝丢到花坛中,笑道:“我给你带了一壶米酒来。” 何如闻言,登时苦下脸,道:“我不会喝酒。” 但他又欲扬先抑,话锋一转,道:“不过若是阿晴带来的,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最新网址:m.irrxs.co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