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姜温柠着实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考试结束”后不久遇到今早的“考官”。 不仅如此，他们还得一起吃饭。 不过苏清染看着像是凡事不放在心上的人，此刻看过来，脸上笑意很浓：“啊，你是今早那个，江什么？” 姜温柠：“……” 压根不记得名字还行。 夏逐落在椅背上的手一顿，语气未变：“您记错了，我姓夏。” 苏清染长长地“啊”了一声，像是恍然大悟。 “……” “嗯……虽然想到了来的人会多一点，但没想到能找来两个，”苏清染看了看他们，忽然说，“你们想多点一些什么吗？” “不用了，”说话的是莫默，“之前点的就可以。” 说完，她又道：“我看到你吃不下。” 不好说苏清染是习惯了被这么对待，还是根本就乐在其中，闻言反而笑了起来：“吃不吃得下，不也都来了么？” 莫默嗤笑了一声。 姜温柠：“……” 总感觉下一秒气氛就要降到冰点了。 但姜温柠想象的事情没有那么快发生，因为坐在她旁边的莫默没理苏清染，忽然问：“之前何佩佩那个事情是怎么回事。” 姜温柠一怔：“您是说直播那件事？” “对，她真的用了替身？” “……”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但莫默这个样子反而与姜温柠的记忆重合了。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很热衷于娱乐圈八卦。 不过这件事也算最近的大瓜，就连不太看八卦的朋友也来问过自己，毕竟各种版本在网上众说纷纭，根本没什么“真相”。 这事儿最近被吃瓜群众笑称“戏里戏外都疑点重重”。 “……是用了。” “为什么？”莫默问，“她不是很谨慎么，用替身这么大一个把柄。” 姜温柠实话实说：“何老师对剧本不是很满意，觉得女主角的人设比较弱。” 莫默“啊”了声，仿佛把瓜都串成了一根线：“所以她故意无视剧组安排、出去参加活动，以为找不到人可以继续拍，冯导会妥协改剧本？” “那她怎么觉得冯导会替她说话？”说完，她像是有了新的疑问，还是不太明白，“她应该没想到会闹成那样。” 姜温柠拿起面前的杯子，抿了口茶，多少有些犹豫。 金影奖的事情…… 哪怕他们在冯导家里见到了两位相关人士，但也只是猜测，很难在这种场合告诉不算熟悉的旁人。 “那部电影提名了塔利亚呢。”苏清染忽然开口，她弯了弯眼睛，“不过我好像还没见过冯导，也许过几个月可以好好聊聊。” 姜温柠：“……” ……她今年不会是塔利亚的评审吧。 不知道是被这句话提醒到了什么，还是不想和苏清染说话，莫默看上去像不在意这个话题了，又问道：“那个替身是谁？” 姜温柠：“……是我。” 宋蝶开场的替身片段虽然被拿出来说了很多次，但始终没有人透露过姜温柠的身份。 何佩佩那边估计就没把她当一回事，制作组也不想节外生枝，至于他们这边，阿远盯内容的时
候会把提到这件事的都尽量压一压。 莫默大概从来没往这方面想，因此有点儿诧异。 对面的苏清染才有了点儿兴趣，挑了挑眉：“你是演员？” “之前的专业是这个，但这次就是帮个忙。”姜温柠轻声回答。 “现在是？”苏清染问，“你叫什么来着？” 姜温柠才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现在是执行经纪。” “专业出身啊，好羡慕啊。” 苏清染撑着脸道：“如果有机会也想上表演系啊……” 这一点在营销号上出现过很多次，说苏清染其实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当年误打误撞在留学时拍了自己的处女作，成名后仍坚持继续完成学业云云，励志又有天赋。 不得不说，苏清染的演技确实无可争议。 哪怕是第一次拍戏的实喝，她的演技也足以叫人惊艳。 姜温柠今天看到她作为“蓝蜻蜓”的表演——懒散又自我的女人在入戏时成了那个英气而富有正义感的女警察，让人看了便没来由产生点儿安全感。 “……对您来说，是不是科班好像并不重要。” 虽然有些残酷，但在这一行里，有没有天赋确实就像是处于两个世界。 说完，她忍不住旁边的夏逐。 “还是有区别的嘛，”苏清染抬手指了指夏逐，“你今天演得比那个姓沈的好很多，只看了半个小时的剧本，是吗？” 夏逐眼皮一掀：“您过奖了。” “我也不是在夸你，是那个什么词来着……哦，”苏清染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才道，“是好奇。” 她的语气听上去是真的好奇：“明明只看了半小时的剧本，但表现就像是自己的亲身反应，范克那时候其实有点接不住你知道吗？就是你看他那一眼——” “总让人感觉，”女人话锋一转，“你是不是也有一个——这样的父亲？” 徐立曾经很崇拜自己的父亲，因为对方是一个铁骨铮铮的警察，并为了大义牺牲。 但谁也没想到，他的父亲才是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穷凶恶极的不法分子。 姜温柠知道夏逐是很沉默的人。 哪怕苏清染说这样的话，他也只是扬了扬眉毛，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这种话是能毫无负担直接说出来的吗？ “……” 姜温柠抿了抿唇：“苏影后是体验派么？” 夏逐没有搭理这番话，于是苏清染看着他的目光也顿了顿，顺势收回：“恩？为什么那么说？” “觉得有一个类似的父亲才能演好这样的片段……应该是体验派的想法吧？”姜温柠认真说，“但夏老师不是那类演员。” “这样啊……” 苏清染好像有点遗憾。 姜温柠：“苏影后其实是体验派吗？” 苏清染大概没想到有人将这个问题抛了回来，挑了挑眉：“这个嘛。” “我倒宁愿是哦。”她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苏清染一直在笑，姜温柠直到现在才觉得她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 但这个回答仍然让人费解。 体验派的演员虽然能让观众产生独有的“沉浸感”，然而因此无法从作品当中走不出来的人也很多。 对于一
个人而言，这种表演方式对自己的消耗非常大。 姜温柠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希望自己是一个体验派。 说到这里时，便有人陆续上菜。 话题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等一桌子菜上齐，姜温柠注意到莫默深呼吸了一口气。 姜温柠：“……” 怎么那么像上刑啊？？ 这时，苏清染忽然道：“姜温柠，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姜温柠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对。” “那她也会这样吗，”苏清染歪了歪脑袋，指了指莫默，“其他时候还好，但在面前的时候特别——傲娇，每次都会让我觉得自己被讨厌了，很难过呢。” 事实上，自从知道姜温柠去当助理以后，两人的关系就一直没有“改善”过。 她们以前遇到节假日和生日的时候会互发消息，但大概就是一年多前，姜玟君就没有再给姜温柠发过消息。 ……至于春节假期吃饭什么的，好像也只是和周梅，这两年也确实没怎么见到过姜玟君。 姜温柠：“……” 原来她是被讨厌了吗？ “你想多了，”莫默缓缓眯起眼睛，“讨厌你的人何止只有我。” “他们我可管不着。” 苏清染笑笑：“我比较关心妹妹。” 莫默：“恶心。” “……” 白给的饭确实不是那么好吃的。 姜温柠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我们在观念上有些矛盾……但她应该很担心我，只能眼不见为净吧。” 苏清染“诶”了一声：“心态很好啊。” “但是观念不同最好还是分开，”她的语气染上了点懒散又冷淡的味道，“如果非得是家人，会很痛苦的。” 但是—— 姜温柠沉默着，莫默有些冷淡的嗓音响起：“什么双标。” “你看，确实很‘痛苦’。”苏清染笑着接道。 莫默：“……” 姜温柠：“……” 姜温柠垂下头，又抬起，很轻地笑了一声，旁边的人不由得看向她，她才敛了敛神情，缓缓解释道：“原来两位是姐妹……虽然之前听说过老师是苏家人这回事……不过姓氏好像不太一样。” “随母姓。”莫默回答，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这样啊。” 姜温柠其实不好说什么。 她今早听说了一些苏家的事情，也知道作为大家族的水有多深——以至于双方这种关系的形成是因为什么事情。 还是沉默是金比较好。 一顿饭小半个小时吃完，姜温柠最开始多少有些心惊胆战，到后来却多少觉得有点儿“虚张声势”。 确实只是吃一顿饭，两人都没说什么事情，吃到后面莫默看着差不多便起身走人。 苏清染也没有拦，笑眯眯地和他们道别。 不过虽然没什么事，却多少有些费人。 酒店就在附近，等他们离开，回去的时候，姜温柠忍不住捂了一下胃部。 “怎么了？”夏逐在旁边看着她。 “您应该庆幸您不太爱说话，”姜温柠吸了口气，“她们的关系是真的很差啊。”
苏清染偶尔说一些事情，莫默不搭理她，只能自己接了说两句。 而莫默顺嘴问两个八卦，也是姜温柠回对方。 姜温柠不是话很多的人，这顿饭却说了非常多的话。 ……简直了。 夏逐听出她有开玩笑的意思，弯了弯唇角：“要再吃一点吗？” “是学长要再吃一点吗。” 两人刚进电梯，姜温柠垂头看房间号，确认后抬起眼看着夏逐：“我看您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他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不太说话，也没有因为觉得无趣提出要离开，但全程其实没吃什么东西。 当过速的心跳没有再影响到她的情绪时，姜温柠便感觉到夏逐其实今天和平时有一点不太一样。 像是沉进了水里，安静过了头。 夏逐像是才意识到，或是没想到她注意到了，眉梢一扬。 女孩的眼眸漆黑，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显得十分柔软。 “其实……” 他刚开口，耳边骤然响起电梯到达的声音。 两人的对话一停，走出电梯。 夏逐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说：“……再一起吃一点吧。” 姜温柠倒是没什么意见。 今天是休息，时间也还早。 …… …… 两人在房间里叫了外卖，姜温柠本来想问张霖要不要一起，然而被抛弃的大经纪人现在已经自己去玩了，甚至还在朋友圈发了两张街头美食。 姜温柠窝在沙发上看到时，忍不住评价：“感觉霖哥其实心态还是很年轻的……” 就是那个精英人设是不是有点崩？ 夏逐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姜温柠人趴在沙发椅背上，道：“我有点儿想看电影，学长有推荐吗。” “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恩……看点开心的？” 夏逐转过眼，看到女孩安静地歪在大沙发的角落，脸枕着扶手，有几缕长发散在上面，边缘被阳光染成了金色，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柔软。 ……想抱抱她。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闪过，夏逐微微一怔，回过神注意到她望着自己，在等自己的回答。 “那……喜剧？” “好啊。” 夏逐起身，去打开了电视。 他放的是有些合家欢性质的喜剧电影，刚放个开头外卖便送到了，姜温柠去取回来，在电视前的茶几上放下，拆开。 两人都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了。 姜温柠很信任夏逐看电影的眼光，此刻看着面前的电影画面，偶尔夹一块外卖里的菜。 电影是好看的，但她今天意外地没怎么看进去。 这么电影渐渐过半时，姜温柠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夏逐的声音：“试戏的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用感到自责。” 很突然。 姜温柠一怔，下意识：“没有……只是……” 但她很快就说不出话了，因为夏逐确实说中了。 她以前听朋友说资源、人脉或者各类八卦时其实没多少感触，也以为这个圈子里这样事情自己也算见得多、见惯不怪了。 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
没有什么追求，所以才很随意。 但她没法不在意今天那场《追踪者》的试戏。 她实在有些不甘心。 甚至是从来没有过那么不甘心。 “学长，”姜温柠抿了抿唇，“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孟导是商业片导演，我有想过这种可能。” 夏逐淡淡：“而我也做了自己该做的。” 姜温柠忍不住侧头看他。 夏逐刚才放了电影后便换到了自己身边的位置，此刻屏幕的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随着环境忽明忽暗。 叫人辨不清他的情绪。 “我在想，”姜温柠问，“学长是每次都做好最差的准备了吗？” “好像是。” “那，演戏对于您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夏逐看向她。 姜温柠和他对视，认真道：“感觉有点奇怪，因为如果对一个人而言，某个行业只存在着自己早已心知肚明的坏事，那么那个人应该会转行。” 夏逐望着她眼眸里闪烁的光影，沉默片刻：“……抱歉，我这种心态可能不太适合这个行业。” 姜温柠却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学长的演技很好，想法也很现实，虽然没有什么追求但也不会内耗，我始终觉得您如果一直拍下去，一定会走得很远。” 她顺势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面前的屏幕，语气温和：“我只是认为，如果您一直觉得这个行业里只有坏事但却还留在这里，那就是有什么事情让您坚持了下来。” “而且，”她忽然笑了笑，“我觉得您是喜欢表演的。” 夏逐有一瞬失语。 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但又好像什么都明白。 柔软也剔透。 “长不在意的话，能不能拍这部电影确实并不是很重要……说起来，我以前会觉得您是无所谓，可如果真的是有什么想做的话。” 夏逐没有说话，姜温柠心底多少觉得说这样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但想了想还是道：“学长可以不用太迁就我们。” 姜温柠最开始以为他是因为热搜的事情才和星逢签了对赌——但现在看来，他其实没有那么无所谓。 夏逐凝视着那张侧脸，许久才“恩”了一声，声音带了点沙的质地，微哑低沉。 姜温柠没有“教育”别人的习惯，在那番话后觉得心放下了一半，于是便没再说，终于把电影看进去了。 然后便因为放松，她渐渐觉得困意上脑。 ——话说回来，姜温柠以前休息的时候都靠直接睡觉解决。 可能出于本能，看到后来她便睡着了。 …… 姜温柠是被手机铃声和说话声“吵醒”的。 她只觉得自己靠着一点让人安心的热源，以及熟悉的嗓音在头顶的位置响起：“好，我会准备好进组的。” 进组。 什么进组？ 姜温柠皱了皱眉，在视线尚有些模糊的时候，下意识仰起头。 看到夏逐刚好挂了电话，垂眸望她：“……孟导的电话，他让我后天进组——不用担心了？” 姜温柠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一颗心落了下来，她深深吸了口气，直起身时下意识埋头
靠着什么，低声道：“……太好了。” 等等。 靠着什么？ ……好像是，夏逐的肩膀。 姜温柠浑身一僵，再度抬头。 ——她整个人就趴在夏逐身上，而他像是“被迫”地被压着侧靠着沙发，姿势稍微有些别扭，右手稍微自由一些 ，刚才还用来接了电话，但整只左手都勾在沙发靠背上，像是在竭力保持“礼貌”。 姜温柠动了动手指，才注意到自己攥着对方的衣摆：“……” 与其说是被抱着，不如像是她在睡着的时候下意识靠在了对方怀里，抱紧了夏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