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谁在那？” 场景和方才一样。 蓝蜻蜓缓缓从暗处走到近处，露出那张与记忆中的十分相似的脸。 徐立原本还出于戒备状态，手下意识伸向放着□□的一侧，但在看清她的脸后，动作忽然停顿，并发出很轻的一声“诶”。 “阿婷？！” “阿立。”蓝蜻蜓抱着受伤的手臂，拖着腿，一步一步走过来。 徐立立刻走上前扶着她，不断反复打量：“居然是你……真的是你？！” 他这个模样看着有点傻，又和回忆重合，蓝蜻蜓不禁勾了勾唇角：“……是我。” “居然是这样……你太厉害了！你出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徐立动作停住，忽然打了一下她的胳膊，如释重负的笑容爽朗干净：“真有你的啊！” 蓝蜻蜓被他这一下打得深吸了口气，徐立赶紧又扶着她：“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受伤了？我跟你说，我现在在抓那个蛇帮的老大……” “等等。” 蓝蜻蜓忽然按住了他多动症一样的胳膊：“徐立，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徐立脸上仍带着笑：“什么？” “你是不是一直在追查十年前那桩案子？” 她紧紧盯着徐立，眸光颤动：“我在蛇帮潜伏了三年，他们的头儿只是个替死鬼，真正的主谋借着那几根暗线把自己隐藏了起来……你应该见过那辆车了吧？” 徐立一顿，眼神有一刹那的颤动，却忽然哈哈一笑：“你说什么啊！你是不是在蛇帮呆久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见过。”蓝蜻蜓眸光锐利地抓住了这点动摇，用力扯着他，“你明明猜到了蛇帮的老大是谁！他怎么会有通天的本事，尤其是知道你的一举……” “怎么可能，蛇帮的首领我们已经找到了。” 徐立很突然地打断蓝蜻蜓的话，甩开她抓着的手，仍是笑着：“我会把他带回警局，然后拿着表彰去见我老爹，哎对了，你也能看到——你可是大功臣……” “徐立！”蓝蜻蜓看着他往回走，忙站在原地吼了一声：“你在自欺欺人什么？！” 也是这时，阿森走了进来。 徐立有一秒的戒备，看到他时神情骤松，笑着指了指身边的蓝蜻蜓：“兄弟，这是警局的阿婷，你知道她多搞笑吗？在蛇帮呆了三年疑神疑鬼的，你说咱们怎么帮帮她？” 阿森凝视着他，嘴唇翕动，许久才道：“她说的是真的。” “不会吧，”徐立停顿了一下，像是觉得离谱，朝外走去，“你怎么跟她一样？也这么奇怪……” “她说的是真的，”阿森却走到他面前，猛地攥着他的衣领，瞪着他，不让他跑，“那部车换过车牌号，之前的车牌和徐永死前开的那个一样，他们之前一直在隐瞒什么，她说得很清楚……你他妈别又这个鬼样子——” “我说我老爹跟这件事没关系！” 突然，徐立猛地抬头—— 一双眼神澄澈的眼睛瞬间通红。 阿森愣住，因为攥着他的衣领，可以感觉到徐立的脸在抖，手在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眼神却是不变的……愤怒。 “我一直把他当做，”徐立再次开口，只是这句话说了一半，却被卡住，最后，生生逼着自己，一个个音挤着，把这句话说完整，
“英雄。” 说完的一瞬间，他松开了手，随着这个动作，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变得颓败。 …… “卡！” 就在这时，孟邵喊出声。 夏逐的神情瞬间变得清明，朝两位老师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 苏清染就着沙发直接坐下，揉了揉肩膀，英气笑了一声， 范克倒是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劲还挺大。” 关佳佳忽然站起来：“导演……” 孟邵知道她在紧张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都是老人了，关女士这么着急？”张霖早已经在夏逐身边的沙发上落座，此刻笑了笑，出言讽刺。 关佳佳脸色阴晴不定，冷哼了一声，没理他。 他们是经纪人，也不太懂演戏那些细节中的门门道道，但却能清楚地听到，刚才孟邵说的是“卡”，不是“停”。 不过虽然如此，但孟邵也没直接告诉他们徐立这个角色到底由谁来演。 甚至等关佳佳坐下来后，开始说些毫不相干的话：“为了拍个电影得费多大劲，这么一晃快三十年过去了。” 范克呵呵笑道：“现在和过去确实不是同一个时代了。” “苏影后认为呢。”孟邵说。 “我可不懂拍电影，”苏清染笑笑，“我也只是个演员罢了。” 一番对话，有的人被点名缅怀过去，有的人在旁边干站着。 总的而言，好像刚才的试戏压根不存在。 过了一会，苏清染率先起身，说自己还有事便先走了，来去如风。 ——在这儿也不过只待了半小时，快得连范克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四下看了看，满脸诧异。 ……连姜温柠都怀疑他们之前的猜测猜了个寂寞。 孟邵顺势让他们也离开了，说有后续会通知他们。 关佳佳调整心态很快，至少藏起了之前的忐忑，带着沈昭然走时，还笑着阴阳了两句张霖。 “……” 姜温柠跟着他们，走出孟导的家。 …… 看着几人离开，孟邵放下茶杯。 他这一杯茶喝了很久，这会儿才全部喝完。 “这场戏是苏清染说了算吧？她怎么就走了？”范克仍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觉得呢？”孟邵瞥他一眼，“你的感受只怕比我强烈。” 毕竟他直接参与了对戏。 “老实说你也挺敢，苏三爷说要插人进来，你却说要试戏看看。” 范克笑了声，也放下了自己捏着的那盏茶杯，忽然道：“要是没搞好，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苏家最近乱，”提到苏三爷，孟邵眼皮一掀，没太在意，“自顾不暇。” “……怎么说？” “我听说苏清染跟苏三爷不是一路人，她亲弟弟现在接管集团，眼看着跟三爷分庭抗礼……只怕要打起来。” 范克很诧异：“打起来？那得多大一件事儿？” 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港市人都知道苏家是庞然大物，一旦出了事，只怕是要成全国性的新闻。 “苏清染这几年在国内的活动很多，拒了很多本子，会放弃国际市场回来，三爷
估计觉得她心里还惦记家族产业，甚至想帮她弟弟打压自己……这次说是想将自己的女婿安排进来，但又让苏清染来决定……” 孟邵冷笑了声：“只怕打的是试探苏清染的心思——苏清染何尝不知道？你看她那个敷衍的样子，依我看，我们这边选谁，直接回复三爷怕是都无所谓。” “真是复杂。” 范克的眼神缓缓凝住，又很突然笑出一声，透着极深的无奈：“外表都是光鲜亮丽，谁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东西……这么看我反倒喜欢起那个科班出身的小子了。” 孟邵也想到了夏逐，表情有些微妙：“张霖找过我很多次，我没当一回事。” “那剧本他真是第一次看？” “恩。” 孟邵说吁了口气，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阿国改的剧本，你们不也是昨晚才收到了？” 范克嘶了一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轻微的抓狂：“天赋未免也太好了吧……” “好像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松开手，喃喃，“总觉得，像……那个谁？” 一瞬，他们都沉默下来，没再继续说下去。 …… …… 出了山间豪宅，一行人是坐着孟导的车来的，自然也是坐孟导的车离开。 而沈昭然和关佳佳似乎是坐他们自己的车。 如果是来的路上见到他们，姜温柠多少会有疑问，可在知道了他的女朋友是苏家人后，便觉得好像也理所当然。 在来时的位置坐下，车子徐徐开动，张霖才回过头说：“……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好。” 姜温柠回答：“嗯。” 孟导的助理在开车，他们也不好说别的什么。 姜温柠手背朝上放在腿上，攥了攥拳头，又转身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工作群里，几个没有来港市的同事发来工作行程。 明早有一个拍摄，机票订的也是早上，下飞机后便可以开车去现场，时间虽然非常紧凑，但也算合理。 唯一“不合理”的地方，在于现在不过下午两点，距离赶通告的飞机还有十六个小时。 这期间没有别的安排。 姜温柠好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大段的“空闲时间”了。 她现在的心情格外复杂。 有点儿试戏结束后的释然，有点得知太多消息而产生的茫然，还有点——没有消退的紧张情绪。 思考了半晌，姜温柠缓慢打起了字—— ：【霖哥和关佳佳的关系这么差么？】 像是在找事情做。 但她也确实很好奇。 经纪人之间的关系基本是“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虽然也有不少闹翻的情况，但摆在明面上的不多，毕竟大家的工作依靠人脉，和一个人关系堵死了，说不定有一天影响到正事，得不偿失。 张霖：【她可不是什么好人，早年就喜欢用擦边新闻和不实消息打击对家，现在已经没有满天飞的八卦报了，不然你能看到她手段有多脏】 ……关系果然很差。 姜温柠吸了口气，松开手，往后靠了靠，手机也很轻地砸在腿上。 车子平稳地驶在平整的山道上，她安静地看了一下窗外，拐弯时，她出于惯性扭过头，垂眸时看到夏逐随意搭在车座上的手——大概是
基因使然，他的皮肤一向白，一双手手指清隽修长，宽大有力。 “……” 姜温柠本来应该先问问夏逐“心情如何”，再不济应该先给他发一条消息。 但就像是一场考试，大家以为考场上坐着两个势均力敌的考生，然而却在考试开始前，他们得知考点更改过，而另外一位考生是校长的儿子。 她其实有些气愤，更多是觉得难过。 冯导是一个有些理想主义的人，但更多的导演、艺人，都只是这个偌大的名利场的一部分。 像是今天在孟导这儿试戏发生的事，才是人们习以为常的“现实”。 张霖说着他们将眼下的事情做好，无非是说他们很可能没戏了。 但是——在半个小时内看完剧本，并演成那样，姜温柠仍旧觉得刚才的夏逐比沈昭然演得很好。 问他“觉得如何”，像是故意招人不快。 说“我认为你演得很好”，可结果很可能不尽人意。 无论她和张霖怎么头疼麻木，实际上最受影响的只会是夏逐。 而他此刻保持着一贯的作风，安静地将手搭在那儿。 姜温柠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想安慰他，或者单纯只是被蛊惑，指尖一点点凑过去。 在触碰到的前一瞬，那只手抬起，握住了她伸来的指尖。 姜温柠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映着光点的眼眸。 身侧是车窗外快速掠过的城市剪影，车内安静无声。 孟导的助理和经纪人在前面，他们在后面——车驶入某处云雾堆积的地方，夏逐侧过头，握着她柔软的手指，低眸时眉眼藏在阴影里，姜温柠只能感觉到柔和……又有些发烫的视线。 夏逐虽然没有更多举动，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狭窄的空气当中无声酝酿。 心忽然跳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