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马车上旁，平乐已经昏昏欲睡，冯若草草将车内整理一遍，让平乐躺了进去。 随后冯若下车，给耷拉着叶片的蓝雪浇了点水，对李涤流道“此处隐蔽，他们找不来，今夜便歇在此处，明日再启程。你早些睡吧。” “好。” 李涤流正要回身上车，听见冯若的声音“多谢了。” 李涤流轻笑一声“无妨，冯姑娘若真心谢我，下次遇事别再用姑娘的侠客风范要挟我便是。” “当时事出紧急，你我萍水相逢......” 说到底，是因为不信任。 “现在呢，冯姑娘愿意信我吗？” 冯若沉默，相互信赖好像是他二人唯一能建立的联系。可这联系也轻飘飘的，像是流水结冰一样，季节流转间又各奔东西。 “信吧。”冯若话不说满，最起码水流结冰的冬季，信任确实存在着。 李涤流无奈笑着，冯若淡淡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在海中时，姑娘欠了我一个问题，我想用在现在。” “嗯，你问。” “冯若是姑娘真名？” 冯若奇怪的看他，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自然。” “没骗李某？”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个名字我骗你做什么。” 李涤流思忖道“想来也是，我与姑娘有共患难的情谊在，又同行数日，在我心中早视姑娘为至交好友，人心非草木，姑娘定然不会欺瞒与我。” 李涤流一脸认真的模样看的冯若有些无措，她知道李涤流聪明，说这些话是搏她好心也不无可能。可这么想着，看见他真诚的目光又觉得他是确有所感，想对冯若赤诚相待。 冯若僵笑着点头“李公子说的是。” 李涤流唇角微扬“今日姑娘奔波许久，李某不耽误姑娘了，姑娘早些睡吧。” 回到马车内，冯若才觉得放松下来。睡前的最后一刻，她脑中臆想，若是李涤流不会说话还是个瞎子就好了，嘴巴和眼睛没了表演的地方，是真是假都不用她费心去猜，之后若要再骗李涤流也不会觉得愧疚。 许是因为吃了李涤流在暗道中给她的药丸缘故，冯若昨晚一夜安眠，天还未亮便已经没了睡意。 下车的时候，她注意到地上那一堆碎纸团，每个纸团上都能看出或深或浅的墨迹。 那是她昨夜从车中扫除的，昨夜她为了让平乐能早点睡下，倒是没看见纸上的墨迹。 冯若蹲下身，拆开其中一个纸团，上面歪七扭八写着“......不丁...”，“不丁”前面空出两个字的位置用圆圈框着，后面的一个字被反复涂改，成了一个大大的墨团。 冯若摸不着头脑，又拆开一个纸团，这张纸团上的笔触略老练些“过目不忘的本事。” “画什么有什么的神笔。” “飞翼。” “不烫人的火。” “预测今后的书。” 一连拆开许多，纸团上的写的内容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李涤流从车上下来，走到冯若身边，看着她周围的一堆碎纸问道“这是什么？” 冯若将手上的碎纸递给他“附近的小童玩闹，将两辆马车当成了祈愿之地。这些是他们的愿望。” 冯若递给李涤流那张上面写着“阿娘生个姐姐给我”，李涤流忍
俊不禁，他道“罪过，我昨日没注意，将那些小纸团都放到火炉烧了。” “......” 冯若替那群小童心疼又好笑，“也许昨日轻烟已入梦，已成了他们心愿一夜。” “希望如此。” 两人话音刚落，平乐打开车窗，见两人齐齐蹲在地上，一愣。地上蹲着的两人看平乐醒来，一同起身。 “你们两看什么呢？” “昨夜我从车内扫出的纸团上面写了小童们的心愿。有希望自己长出翅膀的，有希望自己变成巨龙的，还有想要一辈子不睡觉的。” 平乐笑起来“如果能不睡觉，相当于多活一辈子，确实值当。” 冯若脸上挂着浅笑，玩笑道“他还不晓得，要做的事情变多了，有的苦吃。” “也是。” 李涤流又蹲下身去，将那些纸团一张张拾在掌心。 平乐已经放下了掩了窗，冯若看见他的动作问道“你做什么？” “小童们再来，看见自己的纸团还在，难免要伤心一阵，我将这些也烧了去，愿能如你所说，轻烟入梦，圆他们所愿。” 冯若将视线移到李涤流脸上，在李涤流起身前迅速移开。 纸团触上火舌，顷刻间化灰飘然落在炉底。李涤流拍了拍手，对冯若道“走吧，此处进胭脂沟约莫要行两个时辰，我们赶在午时到胭脂沟，在镇上用膳。” 一阵脚步声从石壁前传来。冯若拉住李涤流，脚步声没继续向前，也不知对方在做什么，脚步声停下后地上传来窸窣的声响。 来人给冯若的感觉并不危险。 果然，石壁后传出一道稚嫩的声音“神仙公公、婆婆好。我是十里村的春春。我也想让神仙公公和神仙婆婆帮我实现一个心愿。” 他好像有些犯愁，不懂该怎么讲清楚“......是一个心愿。但是它应该是个很沉的心愿。” “好像不是这么说。” 另一道稚嫩的娃娃音传来，冯若仅从她的声音便能感到她身体的孱弱“是我们两人许下同一个愿望。” “好好好，神仙公公、婆婆。是我和阿瑶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希望你们能帮阿瑶带走身上的疾病，让她像我一样活蹦乱跳。” “你二人上车前来。”李涤流在冯若身后突然开口。 “是神仙在说话吗？阿瑶你听到没。” 阿瑶趴在春春背上，紧张地揪住春春的衣襟，“没有没有，我们快回去。” “春春、阿瑶。你们上前来。” 春春确定自己听到了，背着阿瑶走到石后。 一男一女，一个长身鹤立，一个亭亭玉立。他们和春春与阿瑶以为的额如蟠桃，鹤发童颜的仙人不同。 是实打实的漂亮年轻的仙子。 春春有些绝望，漂亮的仙子们肯定不希望自己被叫成公公婆婆，他嗫嚅道“仙女姐姐、仙子哥哥好。” 仙女姐姐唇角轻轻挂起，笑意若隐若现。春春小心的移开视线，看向仙子哥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仙子哥哥冷硬的下颌。 春春欲哭无泪，紧张的停住脚步。 李涤流见他僵直的身子，蹲下身子让春春和阿瑶能平视他。笑着道“春春阿瑶，不要害怕，哥哥姐姐没有生气。” 冯若听见李涤流的话，学着他半蹲着。 春春和阿瑶感受到两人
的善意，正想开口就见冯若身后的马车车窗从内撑起，探出一个头。 春春和阿瑶提溜着圆圆的眼睛好奇的往后看，阿瑶问道“还有一个仙女姐姐吗？” 李涤流点头，观望着阿瑶脸色，他向阿瑶伸出一只手“春春背了你这么久，一定也有些累了，哥哥抱着你帮你看看能不能用仙法帮你治病，好不好？” 阿瑶乖乖点头，双手搂住李涤流的脖子。 李涤流接过阿瑶抱在腿上，李涤流这才发觉她的下肢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力。他将手搭在阿瑶腕间，李涤流切脉时表情不自觉的严肃起来，阿瑶安安静静卧在他怀中，脸上不抱期待。春春睁大双眼等着李涤流的话。 李涤流收回手后，脸上又恢复了笑意。见阿瑶有些失落的样子，轻轻捏着阿瑶的小手摇了摇。 “哥哥刚才和让你不舒服的病都打过招呼了，你的病在你十岁那年，就会逃走了。” 阿瑶的双眼亮起来，“真的吗？” 春春大声欢呼道“真的真的。仙子哥哥能治好你的病。” 李涤流一手抱稳阿瑶，一手按住春春。“但是，我们不能随意用仙法，所以得用凡人的方法治病。我得去你们村子里，才能开始治病。” 李涤流转头看着冯若，“冯姑娘，你们先走吧，若我没在胭脂沟赶上你们，我们便在封蒙山下碰面。” 车内的平乐听见此话，出声“无妨的，我们并不着急，可与你同去。” 李涤流抱着阿瑶站起身，“多谢两位姑娘。” 阿瑶搂着李涤流跟着点头，声音软软的道谢“谢谢仙女姐姐们，谢谢仙子哥哥。” 春春小小一个，被李涤流的身影挡了个完全，却也探出头嗓音嘹亮道谢。 李涤流对春春和阿瑶道“出去后，你们得记得不能叫我们仙子仙女，否则我们就飞回天上了。” “叫我哥哥，这个是阿若姐姐，马车里的是阿乐姐姐。记住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道“记住了。” “好，我们走。” 冯若在前驾车，春春坐在冯若身边指路，阿瑶坐在车内和平乐一起玩。 十里村距此处约有五里，冯若讶然的看着身边坐在车辕上甩着小肉腿的春春“你背着阿瑶走了这么远？” 春春的还在为阿瑶的事开心，“不算什么的，阿瑶是我最好的朋友。”春春的声音突然放小“其实，我准备了两个愿望呢？” 冯若配合着春春放低声音“是什么呀？” “是用我的命换阿瑶病愈。我听说，神仙们不喜欢只向他们要东西的人，所以我要给出一些东西送给神仙。” “可是你没了命，也会死的？” “可我的朋友她能健康的活着了，我不怕。”春春想要昂首挺胸，却只是鼓了鼓肚子。 冯若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肚子，“神仙也许不喜欢被一昧索求，但对于真心诚意之人，应当是有所偏爱的。”说给春春，也说给自己。 春春听懂了个大概，因为他的心意够诚，所以神仙哥哥姐姐们喜欢他，既没收他的命，还出手为阿瑶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