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怪了。
“嗯嗯!相信我哒,宿主!”
温折柳当然不知道,这所谓一刻钟是针对不能修炼的凡人而言。那被撞伤的肩膀只是小伤,与这若七身上受的伤比起来可是天差地别。
冰凉的膏体在脸上划过,清冷的木质香便散了出来。
若七眼神微凝,才发觉少君正目光专注的用药膏帮他涂脸上的伤。
他不自在的别过脸,只听到一声柔和的语调,“别动,这点伤涂过药,明日便好了。”
耳廓悄然泛红,若七一声大气不敢出,只僵直着身子愣在原地,看着少君细心耐心的替他涂抹。
他何德何能,竟然让主子屈身为他涂药。若七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心下没能打过那死剑修的愧疚感愈发的强烈。
他暗下决心,以后定要好生修炼。以后见到那死剑修,便见一次打一次,打的他落花流水,两股战战!看他还生的出对少君欲行不轨的心思来。
不消片刻,那药便涂完了。
温折柳将那灵药收回了玲珑镯,以免气氛尴尬,他没有再向若七问倒底发生了什么事,省的戳人心窝子,转而又道:“桐儿睡了么?”
“回少君,那姑娘已经睡下。”
“若七,明日你把花灯替我给与桐儿,再买根烛芯吧。想来明日这灯已经燃尽。”
一盏花灯便置于地上。
温折柳本想将花灯在今晚给那桐儿,但总归是男女有别,既然已经睡了。那姑娘家的闺房不好随意进,只能待到明日一早再给与桐儿了。
“是,少君。”
夜色沉沉,星光早已落幕。竹林里卷起阵阵烈风。
一人长身玉立,脊背如松一般高挺笔直。忽而他抬袖一拂,冷冽的剑光闪烁。
那四方之地呜啼,竹叶纷纷落下。
赵疏离漠然的看着虚空之处,而后又阖上了眼睛,手里忍不住摩挲着那块玉佩。
冰凉。
刺骨。
疼。
一双漂亮而又疏离的眼神浮现至眼前。
赵疏离的指尖忽而用力的绷紧,那块刻着“柳”字的的玉佩在瞬间碾为湮粉。喉间一甜,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阿柳…”
“阿柳…”
可他的阿柳…早就不认识他了。
如今也不过只是…陌生人。
紧闭的眼眸陡然睁开,那森然的眼底沾染了一丝血红。
倏尔狂风大作,似要将这世间万物都要湮灭殆尽。无数竹子被凌厉的剑光撕斩成碎片,而后又纷纷扬扬的落下。
“阿柳…”
竹林里又传来一阵轻叹。
而后动静渐熄,化为寂静,化为虚无。
翌日一早,暖洋洋的日光从窗棂上洒下。鸟儿鸣啼,叽叽喳喳的围绕成圈,好似在交谈着什么。
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响起。
“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桐儿错了…桐儿错了…大人…大人…求求你买下桐儿吧…”
躺在床上的姑娘忽然睁开了眼,她哭喘着粗气从噩梦中惊醒,那冷汗将衣衫层层浸湿。
她双手异常冰凉,脸却滚烫的不成样子。
明雨桐惊疑不定的看向四周,那提起来的心才渐渐落下。她用手冰了冰额头,直到双手渐染暖意才放了下来。
客栈…对…她现在在客栈。
她已经被大人买下来了。
没有继父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没有那冰冷的稻草房…也不用与狗乞食。
明雨桐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柔软棉被,心底还有一种不切实际之感。
她真的…从他那狼才虎豹的继父手上脱离出来了。
眼泪在眶中不停的打转。
可心下依旧漂泊。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可对于她来说,又真的什么都变了吗?
她不知道。
忽而她转过头,余光中才发现床边那柜子上摆着精致糕点还有一盏闪着光的花灯。
回忆渐渐涌上心头。约莫是六岁时,她骑坐在父亲的肩膀上,看那岭河岸边的妙龄女子手提的盏盏花灯。
那时候她的父亲多么高大,如山一般,而她是被山荫蔽的幼果。
那时夜晚星火点点。
“飞飞…桐儿飞起来啦…骑马马…桐儿要骑马马…”
“桐儿瞧…这花灯好看吗?”
“好看!”
“想不想要?”
“想要…”
“明日爹爹发工钱,就给桐儿买一盏可好?”
“好呀。桐儿想要那盏…最大最漂亮全岭河最亮的花灯~爹爹一定要说话算数呀~”六岁的桐儿趴在明轴山的肩膀上满脸天真烂漫的说道。
“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明轴山捏了捏桐儿的小肥脸。
桐儿哼哼唧唧朝着父亲做了一个搞怪的鬼脸。
“你们父女俩啊…就知道浪费钱。”母亲笑骂道,但语气里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而后来。
她没了父亲。
再后来。
也没了母亲。
六岁时,父亲的那个承诺再也没兑现过。余下的生活只有无尽的毒打和辱骂。
明雨桐定定的看着那盏花灯,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俄而,她突然笑咯咯道:“真是奇怪…哪有…在白天看的花灯啊…”
“这般瞧着,确是一点都不亮了,看着也不好看了。”
“定不是岭河那最大最亮的花灯…”
忽而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余烛火静静燃烧,与那竹帘碰撞,发出细微噼里啪啦的声响。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花灯里的烛芯已燃烧见底,明雨桐才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的像两颗大核桃,而那白静的小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大人…”
她喃喃自语,泪水沾满衣襟,那单薄的身躯颤动的不成样子。
真好。
父亲你看到了吗?
和别的女孩一样。
她现在也有一盏漂亮的花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