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太妃沉默良久，方道：“别多问了，总有一天你会知晓的。虎儿，你记住了，太后不会害宋家。这次语儿去南边，有风险，也有机遇。何况那边有你妹妹妹夫在，难道他们不会关照自家侄女？你一早去了信，不就想他们多看顾。”宋大老爷垂下头，知道自己探听不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知道，宋家有秘密。他长大后虽说掌管宋氏家族，渐渐知道一些事情，但有些事，父亲和贵太妃并没有告诉他。宋家护短，也倔强，还真是一脉相传。他苦笑一声。贵太妃笑了笑。“关起来就能听话吗？你父亲也关过你，你当年是怎么折腾的？我到现在还记得。”贵太妃见他还是垂着头，继续道：“你已经被打磨成宋家的保护伞，随时能接替你父亲的位置，语儿是个姑娘，不用接你的班子，活泼叛逆点怎么了？你又不是护不起。何况她还没你一半功力呢。”“姑姑……”“我们老一辈的，还动得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出了事我们还能帮把手。”“姑姑！”“去吧，不打磨不成玉。想想当你老了扛不动了，若是她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那该多么可怕。”“哎。”贵太妃见他仍然愁眉苦脸的，笑道：“你叫我姑姑，想来是想起小时候的日子了，语儿像你，聪慧，机敏，看似冷漠却怀有一颗善世之心，虽然傻了点，但这也是福气，你说呢？宋大老爷终于笑了起来。良久，他站起身来，深深鞠躬道：“姑姑，侄儿知道您的意思，谨遵教诲。”姑侄二人想起过往的时间，一个敢教一个敢学，气的宋家长辈们一时不知该管教哪个才好。好日子定会再来，他应该对自己的孩子有信心才是。宋大老爷心里终于有了决定。******宋溪语不知道事情这么顺利，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辞过爷爷和父亲母亲，坐上马车，带上行礼，身边几十名家将，浩浩荡荡一行人前往去南边的路上。她脑海里还停留着母亲满脸的不舍和父亲眼神里的鼓励，还有爷爷的唠叨。怎么就出发了呢？玉佛见她出神，没去打扰她，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一脸的向往。翠花如愿以偿的跟了出来，此时正开心的趴在窗沿上。“小姐，您快来看啊，那是牛！”宋溪语听见了，往外瞧了眼。一头大黄牛，悠闲地走在田野的田埂上，哞哞声从远到近传来。灵芝摆放好点心，递上热茶，“好在小姐一早有准备，出发虽匆忙，东西却是一早收拾好的。”宋溪语接过茶杯，温温热热的并不烫手，“父亲这般好说话，定是贵太妃娘娘的功劳，乘着父亲还未改主意，咱得快点溜，不然再出来就难了。”灵芝想到大老爷欲言又止，一脸的勉强，忍不住笑了笑。翠花回头道：“那咱们还等林公子吗？小姐不是说林公子也会一同去吗？”她放下茶杯，笑道：“咱们是奉长辈命去江南探望姑姑的，走的又急，他有公职在身，就算要来也得皇上点头，交代好事情。说不定得到了江南才能见面了。”林墨找了个机会，得到一个前往江南办事的公事，做什么他没告诉她。他这阵子太忙了，经常外出，连她出发前也没能见上一面。为了安全，他们之间的来信不频繁，他专门让小林墨来过一趟，告诉她，江南他一定会去。她一点不担心林墨爽约。时间问题，其他事等到了地见面，再说吧。******京都，林府。林墨手拿宋溪语送来的信件，仔细看过，叠好放回信封，对一旁的砚台道：“让林卫来一趟。”砚台领命退下，过了一会，林卫悄声进来。林墨坐在椅子上，手里不停用毛笔写着什么，并未注意到来人。林卫抬眼看了下，刚要出声，想了想又把嘴闭上。主子为了江南之行，埋头处理公事，已经好几日了，醒的多睡得少，他也劝过，主子却只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忙手下的事。林卫觉得自己知道主子的心意，本想让宋
小姐来劝一劝，谁知主子像是猜到他的心思，交代给他好多事，今天主子不叫他来，他还在和禁军交接工作呢。林墨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合上放于一旁，高高的一叠，林卫瞄了一眼，原来是奏章。皇上的奏章？主子竟然能拿回家来。皇上对主子越发信任，很多事情都让他插手，这也意味着主子前往江南的行程要往后拖。林卫知道主子心里其实不太高兴，但皇命难违。他默默走到一旁，把煮茶器重新烧开。茶水的咕咕声唤醒林墨，他抬眼看了眼林卫，继续书写，“什么时候到的？”“主子，刚到呢。”“禁军的事处理完了？”林卫上前回道：“回主子，差不多了。副统领说等主子示下。”“恩。”林墨放下笔，拿起手里的奏章又看了一遍，合上叠在那高高一摞上。他双指捏上鼻梁，闭了闭眼。林卫端过热茶，踌躇着开了口，“主子，您要不……歇会？宋小姐已经出发，比咱们原定的时间早，这会怕是都要麒麟镇附近了。”主子本打算和宋小姐一起走的，能贴身保护，总比宋府那些护卫强，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临近出发，皇上突然让主子接手了一个案件，主子试着用刺客的事情想让皇上答应他去江南，谁知皇上说等他处理好这件案，再去办刺客的事。主子不眠不夜几日，林老爷又出幺蛾子，主子不得已回了趟林府，一边应付林老爷一边处理公事。眼看工作快完成之际，宋小姐居然先出发了。从贵太妃娘娘召见宋小姐，错过与主子的约会开始，一切都没在主子设定的轨道上。林墨喝了口茶，舒了口气，“你明日把这些折子交给黄公公，顺便告诉他我后日要进宫一趟，打听下皇上什么时候在御书房。”林卫应下，“主子，您这边事了了？”林墨站起身，走到窗前，下午的阳光伴随着暖风吹了进来。春寒已过，脱了披风走在路上也不会着凉，想来外面天气还好。“麒麟镇那边安排好了吗？”林卫知道主子想问什么，赶紧道：“赵云送来消息，那边都清理干净了，宋小姐如果在那里落脚歇息，不会有人打扰。”“弄干净点，上回绑架薛大家的人里就有麒麟镇的人，你让他把人看紧。”“是！主子，赵云请主子示下，沿路的其它村庄镇子，如果主子下令，他立刻派人先去探路，务必让宋小姐一行走的顺当。”林墨回头，看了眼林卫，“让他去做吧，警醒点，别惊动了。”他想了想，又道：“你等下去账房取些钱，让赵云只管用，不够再拿。出门在外，不可苦了兄弟们。”“是！主子，您对我们就是好。”林卫傻笑道。林墨笑了笑，“出去告诉砚台一声，行礼可以准备了，京都的事办完就出发。”“是！”林墨不缺钱，伯爵是有俸禄的，加上他办事有力，皇上经常赏赐，他不会为钱的事操心，对手下的人，只要忠心办事，他从不吝啬。财帛动人心，利益面前，有谁能守住自己的心，管好自己的手？他负手，抬头看了眼外边的天。父亲大人，您如此贪婪，一步都不愿退，不防把场子给您铺开，进不进，怎么进，就看您怎么选了。母亲的财产，这么多年，您也享受够了，如今，是时候还回来了。微风拂过林墨的脸颊，带起一缕披散开的黑发，窗边响起“铃铃铃”声。林墨抬眼看去，一个挂在屋檐下的白布妇人小样，红衣绿裤，一手拿帚，莲花头状，衣角绑了个福字纹黄铜铃铛，正“叮铃铃”作响。前阵子春雨绵绵，有一回去观香阁赏花，突然下起细雨，他们进亭避雨，正巧石桌上摊放一推布料，不知刚刚谁在此做手工。宋溪语看了看桌上做了一半的小人，突然有了兴趣。她告诉林墨，这叫扫晴娘。元代一位李姓诗人曾作诗云：“卷袖搴裳手持帚，挂向阴空便摇手。”说的便是这个民俗中有名的妇人，人们挂上扫晴娘，祈祷止断阴雨，以利晒粮、出行。在西边靠近黄河的地方
，百姓又将“扫晴娘”称作“扫天婆”，尊她为天神之一。“我们小时候可喜欢做这个了！”宋溪语好像说了这么句话。林墨静静听着，她说到兴起，随性唱了一首歌：“扫晴娘，扫晴娘，三天扫晴啦，给你穿花衣裳，三天扫不晴，扎你的光脊梁。”春阳微雨，那日天气尚好，雨打在水榭外湖中的荷苞上，升起一丝丝水雾，阳光躲过乌云透出一律律光丝，泛于水面，犹如仙境。林墨一眼都没向外看去，眼前的姑娘已让他的眼睛流连忘返，再好的风景，如何比得过她。“叮铃铃。”窗外悬挂的小样再次发出声音。“扫晴娘。”他抬头看去，弯了弯嘴角。止断阴雨。今日，天气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