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一天, 顺利来到绥安侯府，替贺砺给孟允棠传话。 “孟小娘子，我家郎君问想不想去御苑摘樱桃，若去, 他日可带去。” “去御苑摘樱桃？”孟允棠一听这个提议眼睛就亮了, 樱桃可是稀罕之物, 便以绥安侯府的地位，每年春天也只弄到少少一分樱桃, 分到他们房，每人勉强吃一盏乳酪樱桃吧。 早就听说御苑里几株很大的樱桃树, 不过是专供皇家的，若是去御苑摘, 岂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临锋哥哥天不用读书吗？”她压抑心中的雀跃问道。 顺利笑出排大牙, 道：“我家郎君得大儒青眼，不日就要去终南山读书啦！” “啊，去终南山？那……那时回来？”孟允棠惊诧地问。 “大概学成才回来吧, 孟小娘子若是日去摘樱桃，可以亲自问我家郎君呀。” 孟允棠低眸思忖片刻，点头：“我去。” “那日下午午时末，我家郎君在宣阳坊东门接孟小娘子, 我这回去转告郎君。”顺利很开心地走了。 孟允棠郁郁地回到房, 恰好遇到周氏，周氏问她：“顺利走了？事？” 孟允棠镇道：“没什么事, 就是来看看我。”她下意识地觉得如果告诉阿娘天跟贺砺一起去御苑摘樱桃, 阿娘一反对。 这段时间顺利经常来, 周氏听她这么说，也没起疑。 孟允棠问：“阿娘, 终南山离长安多远啊？” 周氏略想想，道：“大约一百里左右吧，因问？” “就随便问问。”孟允棠心想，一百里，也不算太远是吧？是对于不骑马的她来说，还是感觉好远，或许她应该学骑马，不知道阿爷阿娘不答应？ 次日，用过午饭后，孟允棠对周氏谎称去找姜玉初玩，带穗安禾善出了宣阳坊东门，见卫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在停在那儿了。 见孟允棠出来，贺砺的二姐贺芳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容艳地招呼她：“七妹妹，快上车。” 见不是贺砺而是她二姐，孟允棠一时些愣，踩脚踏上了车之后，马车辚辚地往城南方向驶去。 御苑，就是曲江池畔的芙蓉园。 车内，贺芳打量孟允棠，小姑娘肌肤嫩面若春葩，还未开始抽条，看些孩子气。论外貌，绝不是她见过的最好的，贺砺偏就喜欢，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 见小姑娘红脸局促地坐在一旁不说话，她开口为她解惑：“六郎已经先一步去御苑等咱们了，他怕旁人见与他出行要传闲话，特意托了我带过去，如此，便是旁人见了，也只说是我带去的，这便无事。” 孟允棠脸更红了，低低地应了一声。 贺芳见状，慢慢与她聊些旁的，孟允棠便似那娇羞的小花，在风细雨的吹拂滋润下渐渐展开了花瓣，待到芙蓉园时，她与贺芳已是言笑晏晏了。 贺砺果然在入园口等她们。 “阿姐，我看过了，东边那几棵树上樱桃又多又红，那几棵树就让给采了。”贺芳刚下车，他就迎上来道。 贺芳忍笑道：“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樱桃又多又红的树，自然要留给客人采。彤娘跟我去那几颗樱
桃又多又红的树上采樱桃，自己去又少又不红的树上采吧。” 贺砺：“……” 瞧弟弟极其罕见地露出一脸傻了的模样，贺芳乐不可支，人进了芙蓉园之后，没一儿贺芳就找借口带丫鬟走了，留他俩在后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彼时芙蓉园内繁花如锦绿荫如盖，人行走其中，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顺利，带穗禾她们先去樱桃树那边摘，现在正是果子成熟的时候，说不得待儿宫里就来人摘了。”贺砺吩咐小厮。 顺利得令，拎篮子带个小丫鬟走了。 “临锋哥哥，要去终南山读书啊？”孟允棠边走边问贺砺。 贺砺无奈，抱怨道：“顺利这小厮什么好，就是嘴巴太快。本想等今天摘完樱桃再告诉的。” “要去很久吗？” “半年吧，冬天回来考试。” “哦。” 贺砺侧过脸看她，见她低头，走路踢踢踏踏的，忍不住笑问：“舍不得我走？” 孟允棠双颊猛的涨红，道：“我才没。、走不走跟我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没关系，怎么还结巴上了？”树荫下，贺砺双眸带笑，目光特别清亮。 孟允棠答不上来，闷头往前走。 贺砺却忽然扯住她，拉她的胳膊躲到道路旁的一丛蔷薇花后头。 “生事？”孟允棠莫名其妙。 “别出声。”贺砺透过花叶观察道上，低声道。 孟允棠见状，便也跟他隔花丛向道上看去。 过了一儿，耳边隐隐传来小娘子的声音。 “不是说他今天来摘樱桃吗？为只见他的仆人不见他本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那仆人不是说贺六郎临时事没来吗？来的是他的阿姐。” “信他胡说，贺六惯躲我，以前在宫里就是。哼，看我不把他找出来！” 透过枝叶缝隙，隐约看到一个打扮华丽纷繁的小娘子带一大群宫女走过去了。 贺砺暗暗松了口气，侧过头看孟允棠，却见她低垂眉眼，好像情绪低落的模样。 “那是常乐公主，很烦人的，我们赶紧走，别被她盯上。”贺砺拉她的手腕，从另一个方向分花拂柳地跑了。 “她找不到，待儿肯还回到樱桃树那边去。要不我不去摘樱桃了。”孟允棠道。 “她若回去，我就让顺利把她支开，等她再回去的时候，我们就摘完樱桃走了。别不高兴，她也就是仗公主的身份，若非如此，这般缠我，我早把她气哭了。”贺砺道。 孟允棠斜眼看他，道：“没想到还不敢惹的人呢！” 贺砺道：“我不是不敢惹她，她是高贵妃的女儿，若我得罪了她，她回去告诉高贵妃，高贵妃肯又要拿此事做文章，到圣上面前去说我姑母的不是。我虽然不喜我姑母管我的事，，一码归一码。她是皇后，本就容易动辄得咎，我不因为自己图一时痛快，就让旁人机针对攻讦她。” 孟允棠理解了，便也不再纠结常乐公主的事，跟贺砺一路跑到樱桃林那边，抬眼就见十来株枝干粗壮的樱桃树长在那儿，老远就看到
枝叶间累累的果实红了。 顺利正爬在其中一棵树上摘樱桃，穗安与禾善在树下等。 贺砺在几棵树之间转了一圈，指挥穗安与禾善将梯子搬到另一棵树下。 “待儿若是常乐公主又来，们就告诉她，说我去桃林那边摘桃了。”贺砺吩咐穗安与禾善。 个丫头抿笑应了，贺砺就踩梯子爬到树上，在最低的一根树杈上站稳后，他回头看孟允棠。 孟允棠些怕，更多的是兴奋，她跟贺砺爬到树上，在贺砺的帮助下也站到那根树杈上。 “站别动，我先往上爬，我叫上来再爬好吗？”贺砺对孟允棠道。 孟允棠点点头。 他选的这棵树很多枝杈，比较好爬，就是孟允棠人小腿短，又是穿的裙子，需要他在上面拉一把。 个人小心翼翼地爬到承受他们重量的最高处，孟允棠在枝杈上坐了下来，贺砺叫个丫头把梯子搬回到顺利在的那棵树下。 他采了一大把颜色特别红艳的樱桃递给孟允棠。 孟允棠手里拿不下，用裙摆兜。 贺砺在她另一侧的树干上坐下来，问她：“觉得这里怎么样？” “好极了，风景看，还樱桃吃。”孟允棠第一次爬这么高，心脏到现在还在砰砰直跳。 她甚至看到荷叶连天春波荡漾的曲江池。 清凉的风从水面拂过来，带鲜花香气，吹散了爬树时因紧张而散出来的那点汗意，让人浑身舒爽。 “若喜欢，以后我每年带来。”贺砺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允棠知道，等他家里为他说了亲事，她就不跟他这样见面了，以，并没什么“每年来”。她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样很扫兴。 “原来樱桃不加乳酪也很甜呢。”她递给他一颗红得些黑的樱桃。 “知道为什么吗？”贺砺一只手把树干，问她。 孟允棠摇摇头。 “因为像这么熟的樱桃，如果今天摘下来不吃，到天可就烂了。以市面上流通的樱桃没这么熟，自然也就没这么甜。”贺砺道。 孟允棠了，这么熟的樱桃是给当天摘当天就吃上的人吃的。 这就是孟家与贺家的差距，看似很近，其实永远不可逾越得了的差距。 “来终南山看我吗？”贺砺突然问，“如果我把地址给的话。” 孟允棠：“……我不骑马。” “可以学，不难的，只需要买一匹小马。” 孟允棠微微塌下双肩，道：“我阿娘不同意的。” “不同意什么？不同意学骑马？还是来看我？” “不同意我去看，终南山离长安还是太远了。”孟允棠低头道。 贺砺却很乐观，道：“今年不同意，许是年就同意了。” “常乐公主她们回来了。”孟允棠看到方才那个华服小娘子带宫女走到顺利他们在的那棵樱桃树下。 “贺六郎到底去哪儿了？再不说实话别怪本公主叫人掌掴们！”常乐公主找了一圈，又热又累，却没
找到贺砺，心情很不好。 “公主请恕罪，方才我家郎君确实来过一回，摘了几颗樱桃，觉没趣，说要去桃园看看桃子熟了没，就走了。”顺利从树上滑下来，跪在常乐公主跟前道。 常乐公主望了眼桃园在的方向，对顺利道：“我若在桃园看不到贺六郎，就死了！”说罢带宫女往桃园的方向去了。 贺砺与孟允棠人藏在树上瞧，些忍俊不禁。 人在树上一边聊天一边吃樱桃，贺砺算时间，估摸常乐公主快回来了，就对孟允棠说该回去了。 下树居然比上树还要难一些，在贺砺的协助下，孟允棠惊无险地下到最底下的树杈，贺砺先一步顺梯子下去了，孟允棠腿短，去够梯子没贺砺那般顺利，贺砺也没法站在梯子上接她，一时便僵持住了。 贺砺唯恐再耽搁下去被返回的常乐公主抓个正，就站在树杈下朝孟允棠张开双臂，道：“要不直接跳下来吧，我接。” 孟允棠不肯，“我不，上次也说接我，也没接我，让我摔了一跤。” “这次肯接的，若我不接，就赔一匹小马。”贺砺道。 孟允棠想了想，一匹小马，最便宜也要好几万钱呢，似乎值得摔一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那接好了。”她紧张地在树杈上慢慢移动步伐。 “嗯，我数到就跳。”贺砺仰头看她，慢慢数：“一，二，！” 孟允棠从树杈上朝他扑下来。 他一把抱住她，接是接住了，没站稳，被她的重量冲得往后一仰，人倒在了地上。孟允棠压在他身上。 孟允棠满面通红，怀疑是自己太重了才把他也扑倒了，忙不迭地要从他身上爬起来。 “完了，真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连接不住。说我是不是应该弃文从武？”贺砺试图为自己找回些面子。 孟允棠抬头一看，见他双颊也红了，还一脸尴尬，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