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纯洁而巨大的白色亮光慢慢朝我袭来。我被谁拉着，奔跑着……我能意识到我在做梦。睁开眼睛时，仙气飘飘的壁画映入眼帘。这不是墓室里面的壁画吗……我出现幻觉了？再眨眨眼，还是那幅画。忽然严与敬的脸出现，挡住了我的视线。我被他推着背坐了起来，才彻底清醒——对了，我是看着大蛇的眼睛晕过去的，它的眼睛像能催眠一样。“白蛇把你带了回来。”严与敬一只手依然支撑着我，问我，“能自己支撑住吗？”我试了试，摇摇头。姜介和尹程的脸挤进我视线，尹程递给我葡萄糖，姜介递给我一个像烟一样细长的东西：“喝了吧。这个东西，涂到嘴唇上防止裂开。”我伸手接过，由他们帮忙重新躺回地上。很不真实。严与敬说，是白蛇把我带回来的。那白蛇……难道通人性？我是真的躲不过这一劫了？刚刚的梦中有个人带着我一直跑，径直穿过了这些壁画，穿过了巨大的石门，穿过了无边的黑暗，然后是巨大的、一片纯白的光亮，我就醒来了。那人像是长头发，梦里的他根本没有具体的长相，他的衣服有点像古代的长袍，跑起来还有铃铛一样的响声……我转头去看石棺。假设一切全都是姜介等人的设计，他们组织这一场行动，不管投入多大的力量，做了多少安排，又计划了多久，连野兽都是可以安排的吗？而且是这么大的一条蛇？兜兜转转，我甚至以为要死在这座无名深山里，最终却被这条大蛇带回他们身边。我是真的躲不掉了吧……我看着石棺发愣，从遇见他们开始，遇到的一切都是陌生又充满威胁的，我讨厌被动，所以我对这一切都抗拒。但是，换个思路，这些颠覆性的事情，如果不会毁灭我，我会因此成长的吧？起码也会看清部分自己的内心吧。那条白蛇帮了我一次，又救了我一次。虽然我的伤是它带来的，终归还是得感谢它，这份奇遇也够支撑我再坚持一下了吧。如果最后能活着离开这里，我想我的心态会有很大不同吧。那就再坚持一下吧。“我去开棺吧。”我说。“之前确实是我们着急了。”姜介说道，“你如果实在不想去，我们另想办法。”“我这不是没逃掉么，居然能被一条蛇送回来。”姜介叫我再休息一夜，尽量多睡觉。我本以为自己会紧张睡不着，却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准备开棺。先是吃了两片止疼药，姜介给我的胳膊缠上压敏绷带。尹程在我的头上绑了一个微型GoPro，我背上一个像是能护住心口的盾，戴上防毒面具，这面具有点大，分量不轻勒得耳根疼，最后穿了一双不知道什么材质但很有弹性的鞋套，摩擦性很好的样子，踩到地上脚都拔不起来。我的左肩上有一个更微型的摄像机，右腿上绑着两个小工具包，左腿上绑了一把十几厘米长的匕首。这一身装备的重量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把这个耳机戴上，我们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姜介递给我一只非常小的耳机，然后示意我看各个装备，给我讲解用途，“护着你心口的是一种非常先进的复合材料，除非发生大强度的爆炸，否则是不会破碎的。简单点说，就是菜刀砍都不怕。腿上工具包里的工具都不复杂，我简单一说你就会明白……“你背后有一根绳子，另一头在与敬身上。他的反应能力比我和尹程要强很多，力量和速度也远胜我们，可以及时帮助你。到时候你需要做好自我保护，尤其是你的右手。“待会我们几个必须得退开些，以防离棺椁太近，里面的东西受我们影响醒来得太快伤到你。实在很抱歉，这是你与我们的初次见面，把你推到这么危险的位置上。“石棺打开的那一刻，如果害怕看见里面的东西就闭上眼。放心，棺盖一开，我们会立刻带你回来。”我往严与敬的方向看去，绳子的另一端绑在他的腰上，他双手正一前一后拉着绳子，我伸手轻轻去拉，能感觉到那双手稳而有力，绳子像是一条指引线
，引着我的目光径直看向他的手，紧接着看向他的眼睛，我们隔着不远，却因为昏暗的环境显得非常远。他点点头。我开始往前走，这一整套装备压在我身上，脚都抬不高。十几步路的距离格外漫长，每一步都更靠近那些地狱里挣扎爬出的恶鬼，它们双目圆瞪流着血，完肤无存只剩白骨，每一双手都枯瘦狭长，每一张张开的嘴都似乎在发出痛苦、嘶哑且悠长的咆哮。看久了之后它们像是都动起来，双手伸向我的脚。我连忙抬头去看其他地方，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但几米之外我们不曾仔细观看的另一边，却有一张巨大的鬼面出现，可之前这幅画却不是这样子。我也想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说道：“这些画，好像变了。”“商屿，先停下来。”耳机把姜介的声音压缩，听起来很不真实，我很想回头看看身后他们是不是还真的在那里。我依言停住，同时感觉这张巨大的鬼面也动了——它在笑，也在哭。再低头看下面的画，一瞬间觉得自己站在了一个巨大的深渊面前，有了失重感。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粗沉的呼吸声。极力忍住头晕，深呼吸，握了握拳，想找回四肢的力量。很想后退。突然那鬼面隐进了黑暗中，所有壁画中的人似乎都动了起来——修墓建楼的人、正在朝拜的人，他们从下跪变成爬行，最诡异的是，他们的身子只剩下一半，所有人都没有腿——腿都留在了原地，而且腿还跪在原地。他们挣扎前行，血迹歪扭，还有人停在半路不甘地伸手向前，很快一批人聚满在楼底、墓中，华丽的仙楼崩塌，精致的墓室溃毁……他们目的不是为了触摸神像、触摸仙楼，而是想用血淋淋的双手去拆毁那平地而起已经直耸入云的高楼，去拆那埋葬了鬼神的墓碑！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阿修罗、地狱鬼、牲畜，也都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显然比人类的力量强大，以人类尸体铺路，浩浩荡荡地碾压而来，毁灭这些奇迹般的建筑之同时也毁灭了更多的生灵。他们和它们，完全是在以自毁的形式来毁灭这即将成型的一切。我们理解错了？没有任何人在跪拜这些仙、鬼、神，他们是要摧毁这一切？怪不得他们神情是那么痛苦绝望，怪不得所有面相都那样狰狞——制造这一切的这个人，他不是想走进六道轮回，他是想毁了六道轮回！“商屿！”耳机传来声音，我回神，却发现那些画安安静静，并没有任何变化。“怎么了？站在那不动，叫你也没反应。”姜介的声音传来，回归到现实中的我发现自己的心跳异常剧烈，我问他：“我看见这些画动了……”“这里光线昏暗，会不会是一时看错？”“你们看这些画都是正常的？”“一切正常，只有你原地杵了半天。”尹程的声音压过姜介，“那你说说这些画怎么动的？”“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姜介打断尹程对我说，“商屿，你所在的位置是不是能看见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先退回来。”正有此意，我后撤的脚尖才踩到地面，变成鬼面的那幅画，巨大鬼面眼睛里面射出飞箭，我身上的绳子被拉动，身形一偏，恰好躲过。“蹲下！”这声音不是耳机里传来的，是从严与敬的方向传来的。我用最快的速度蹲下靠着石棺，看着头顶如流星一样划过的箭，死亡的威胁感再度回升。几声叮当响，有飞箭掉在我脚边，我看到这些箭是纯金属的，并且没有箭尾，万一被射中，可能会把人穿透……金属与石头的撞击声持续了很久，如同雨点落地的噼啪声，把地面砸得千疮百孔。不知道我刚刚踩中了哪里触发了这个机关。退回的计划失败，也不敢继续有动作。但从这个角度，我发现了一些其它的东西——石头上刻着复杂的花纹，多数是祥云形状，一整片花纹看起来像一个人平躺的侧影。近距离去看却发现，并不是花纹看起来像人影，而是棺身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孔。这是我第一次离古尸这么近，尽管这墓室的一切都散发着黑
暗不详，我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它，洁白的石棺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但也是这洁白，叫我觉得里面的人或许并不是什么多么可怕。也是这样的观察，让我发现了一行字，但并不是汉字，这些字有个共同的特点：上半段和下半段轻微错位。尽管大多数时候我们很少写字，但对于文字还是敏感的，正常情况下一个字怎么会错位？我凑近去看，字旁边的位置石头还是非常平整，伸手触摸也感觉不到缝隙的存在，那么这一行错位的字会不会就代表这里是棺盖和棺身衔接的地方？我打算进一步看看，验证一下猜想。-----------------我能很快缓过神，是由于刚刚的乱箭齐发没有对我造成伤害，终归还是有些不真切的感觉，虽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也有些像旁观的感受，像是梦醒，所以我心里的后怕也很快就过去。不像那白蛇是真真正正差点把我带到阎王面前，一切感受都是具体的。“我发现了点东西。”我试探性地挪了挪位置，没有任何机关反应，龟速挪到石棺的另一侧面，找到与刚刚那些文字平齐的高度位置，用手指仔细摸索过去——果然！“喂？有人在吗？”没人回应，我抬手一摸才发现耳机早已经掉了。我回头看发现严与敬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姜介正在帮严与敬穿装备，我没有等他们，在随身的工具包里面翻了翻，发现有刻刀，取出来时却犹豫了。我就要这样去破坏一个文物吗？这些文字会不会代表一种已经绝迹了的古老文明？最终没有选择去破坏，我站起来，想找一找石棺另外两端有没有同样的印记，发现它并不算高后干脆爬了上去。棺盖上面也铺满了祥云图案，同样有微小的孔，如果是贯穿孔，这证明石棺内外空气是流通的。那么姜介他们的说辞就值得怀疑：开棺起尸，前提是棺椁本身密封的很好。但现在我眼前这个，明显和他们说的对不上。我在右手的工具包里找了一根牙签粗细的针状物，想看看这些孔是不是通的。铁针大概十几厘米长，胡乱找了几个孔去尝试，铁针基本可以全部通过。棺盖的厚度尚不确定，假设他们几个确实不知道石棺的具体情况，那么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如果他们明知这情况还叫我来开棺，那我又该怎么做？突然铁针在一个孔中受到了阻碍，这口石棺猛地往下一沉，我正半蹲半跪在这拱形的棺盖子上，来不及调整姿势，脚下一滑一下子就趴在了棺盖上，胸口实实在在地磕了上去。我一只手紧紧扒着棺盖子的边，这片护胸虽然结实，但并没有什么缓冲作用，我窒息了一瞬间。这一摔，把我脖子上的天珠也给抖了出来，几颗小珠子撞在棺盖子上，叮叮响，这声音居然是清脆悦耳的，像小勺子在敲玻璃杯子。什么石头能有这么清脆的声音？这石棺……该不会是口玉棺吧？！我听见了姜介、尹程、严与敬三人同时喊我的名字，抬头去看严与敬正在跑来。我正打算从棺盖上下来，石棺却又晃了几下，我被震的重新趴下，却已经够不到棺盖边缘，没有可抓住的东西，只有用手扣住那些凹凸不平的花纹，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设备，硌得到处疼。有轰鸣声从地底传来，这石棺好像把振动幅度放大了，也把声音放大了，我感觉像在地震，像听到雷鸣声，给人很强的压迫感。轰鸣声持续到我心跳加速让手开始颤抖，快坚持不住时，终于石棺不再动。我平静了一会，严与敬才到我身边，所以刚刚的地震是发生在整座墓室里面吗？严与敬正想扶起我，就在这时棺盖竟忽然自己碎了，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碎裂，碎成两个整片往两边滑落下去，我没能被任何一片碎片带下去，而是直接就一头栽进了棺材里，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一下子就趴在了棺材里面的东西身上。一抹黑影出现在眼前，在看清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之前，我选择闭上了眼睛。浑身汗毛倒立，我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