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严与敬已经不在旁边了，他们三个正在整理东西，彼此没有过多交流。我知道他们可能已经默契到了不用说太多话的程度。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生，我有没有机会像他们一样能遇到一两个这样的朋友……我回神后，发现尹程的手已经不知道在我前面晃了多久，他见我回神，说道：“不错不错，看样子恢复了，目光有杀气。”然后他又开始拱我的火：“想不想上厕所？要不要纸？”此人实在是离谱……我长舒一口气，说道：“如你们所见，我只会拖慢你们的进度，帮不了你们什么，麻烦给我指个方向，让我走吧。”我自认不矫情，可是尹程说我昏迷了将近一天一夜，我实在也是身心俱疲了。现在只有离开这个地方才能让我打起精神来。我并不是完全拒绝一切计划外的事情发生，但现在的情况完全颠覆我的认知，这不是承受能力的问题，这是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世界。鱼离开水不会好活，把我按进水里，我会窒息。“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单独走，太危险了。”姜介说道。我想继续坚持，姜介却像是知道我想说什么，继续阻止我：“我理解你的心情，现在你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情绪不太好，先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怎么休息的好……“再坚持一下，我们会很快离开的。”姜介对我说。我现在只是坐着喘气就已经挺累的了，一会还要跟着他们爬上爬下，我坚持的下来吗？我现在很消极，实在是找不到打起精神来的理由。“来来，补充体力。”尹程把一瓶葡萄糖递给我。“到时间了。”严与敬说道。走吧，那就走吧。他们再三保证会出去，就一定能离开这里吧。先不要去想终点在哪里，没准走着走着就能离开了呢，是吧……我站起来，但一动就头晕，条件反射想去抓什么稳住重心，却抓到了严与敬的手。他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手却极稳极有力，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一股暖流从我身侧炸开，我终于感觉到，他不只是手心烫，而是整个人温度都很高。现在接受他们的帮助越多，我就越没办法干脆的离开。姜介说：“走吧。”我被他们包围在中间，重新上路。那瓶葡萄糖我最终没有喝，拿在手里，直到被捂得温热。每当路难走的时候，总有人适时的扶我一把，多数时候是严与敬，他的温度太特别了。或许是由于这里太过阴冷，只要是严与敬走到我旁边，我就会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流袭来。一路还是相对平坦的，走进一个锐角形状的拐角后，四周开始变得尤其阴冷，比之前走过的路还要黑，我们的手电筒光照出去得不到一点回应。寒冷直灌心底，我隐约觉得，马上要到不得了的地方了。这一段路比上一段的空间要小很多，也冷很多，把人从骨头到皮肤都冻透了，走了很久，始终都没能暖和起来，我们应该在山的很深处了吧。双脚又胀又疼，我穿的不是专用登山鞋，每走一步脚上的筋就抽一下。到了他们口中那个目的地就可以休息一下了吧。忽然有明显的“嘶嘶”声从我耳边划过。我后脖颈子发凉，连忙去照，却把光直接怼脸照上了尹程，他“嚯”的一声，连忙把我的手扒开，说道：“整哪出啊？”他的大脸一下子出现，我又是吓一跳。没想到他竟然距离我这么近。我说：“抱歉，我听见个奇怪的声音……是你？”“是我什么？”“你什么都没听见？”“听见了啊，不是你一直在‘嘶’吗？哪儿又受伤了？”“不是——”“先安静。”姜介说道。我们所有人停住脚步屏气去听——有东西在墙上匀速滑动。一直有冷风往我衣领里面灌，我还以为是哪个缝隙里传来的风声，突然有个东西缠上我的右手臂，隔着衣服都感觉得到那东西温度极低。我吓得炸毛，蹦起来去甩胳膊，一转身反而贴上了一个冰块一样的东西，我和那东西太近导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手电打到这东西身上，只
能看见许多鳞片。不知道是三人中的谁把我往后拉，我跟着那股力气踉跄后退，退了几步就没办法继续。胳膊被缠得死死的，首先传来酸胀感，然后是胀痛，紧接着是麻木。然后我看见一个巨大的蛇头从天而降，带着寒风扑面而来，那两个大瞳孔和其中无穷变幻的波纹让我产生眩晕。蛇头很宽，感觉嘴里能塞下两个人，它的眼睛有一个手掌那么大，又或者是被我的恐惧放大了尺寸。它的两个竖瞳一动不动盯着我，与此同时我的手也越来越疼，骨头好像都要碎开。我疼得直倒吸气。严与敬闪到我前面，挡住了我的视线，现在我看不全那个巨大蛇头，心理压力小了很多。疼痛让我的所有感觉都开始混乱，整只胳膊变得冰凉，寒意传遍全身，我失去了所有力气，唯独只能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而他们几个，还在尝试攻击这条蛇，想让它放开我的手。他们都不会害怕的吗？换做是我，我可能根本没有和这条蛇搏斗抵抗的勇气。要么是他们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生死局面，要么是他们早已经不在乎生死。我开始耳鸣。但紧接着我左手虎口一疼，尹程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尹程边拉我边说：“商屿，别愣神！把手抽出来，不然你胳膊就废了！”可我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做不出任何反应。所有的恐惧竟然在这一瞬间全部显形，我感受到了绝望。我看着姜介和严与敬用刀刺向缠着我的蛇身又或是蛇尾巴，但只能听见叮当响，能轻易把人扎个窟窿的刀，根本扎不透这蛇皮。不是说这藏刀能轻易豁开皮肉吗？这蛇皮是铁做的吗？！我们……可能活下去吗？大蛇像是被姜介砍得有点烦，一段身体直接向他拍了过去，这一动，顺便也把我甩了出去，我在满是石头尖的地面滑行了两三米，天旋地转，脑袋里嗡嗡响。没来得及拉住尹程递给我的手，白蛇又很快缠上来。我听到尹程中气十足的骂了一句，余光看见他丢下包掏出一杆枪来，正架起来瞄准，却被姜介一把按住枪头：“你打得准吗！商屿还在里面！”另一边，严与敬一边躲避大蛇的攻击和它卷飞起来的碎石，一边向我靠近，他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但大蛇好像身后长了眼睛，总能精确的挡住他。大蛇拉着我的胳膊靠近它的头，像个有智慧的妖精，非要和我对视。我以为它马上就要张嘴吃掉我，浑身紧绷，思绪被恐惧占满。蛇吃东西都是直接吞的啊……我现在面对着的，就是死亡了吗？我从来也没想到过，出来旅个游，竟然是条彻底的单行路。我是可以一死了之，但我的家人会因此陷入无尽的痛苦，我舍不得让他们不快乐啊。而且……不甘心就这么死啊。我甚至想留点遗言，甚至还想拜托尹程直接朝我开枪算了。蛇还攥着我的胳膊。我很感恩他们三个没有丢下我跑走。我们四人一蛇就僵持了很久，我已经开始恍惚，陷入半晕半醒的状态。这蛇像是忽然变成了石头，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再动，我整个人被拎着，脚掌够不到地面，只能用脚尖撑着，腿也开始抽筋了。突然蛇头抬高了很多，我的冷汗是几乎瞬间冒出来。它慢悠悠地，吐了下信子，蛇信子带着寒气几乎碰到了我的脸，它又一点点地把头挪到了我鼻尖前不远处。野生动物的味道扑面而来，是一股酸腐的味道，让我极端反胃。这时我已经感觉天旋地转了。不知道谁的手电筒在地上，让一束光迎面打在蛇脸上，我从蛇眼睛上看见我的倒影，是那样渺小啊。原来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我什么都做不了。被迫看着蛇的眼睛，如果换作之前，我看到这样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会觉得很好看，但是被这样一双梭形的、黑的不见底的瞳孔如此近距离的盯着，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海里一样，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无处可逃，只能把头不断往后仰。它这黑色竖瞳竟然让我怔住，这种情况下我却不敢闭上眼，感觉闭上眼更可怕。原来这巨大的死亡威胁就
在眼前时，睁着眼睛竟然还让会让人得到一丝安全感……但我却透过它的瞳孔看见了一些别的东西——有一个人的背影，是他还是她，总之这人有很长的头发，一条与胳膊几乎等长、两指宽的小蛇缠在手臂上。一下子，我右胳膊上的力道松了，我还以为是胳膊没了，但指尖充血的感觉告诉我，胳膊还在。谢天谢地。我直接仰面摔下，多亏了身后的背包，头没有磕到地上。气氛变得安静极了。大蛇扭了扭身子，仍然盯着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瞳孔又给了我一种新的眩晕感，它眼眸中的花纹好像翻涌得更汹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