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阑在医院住了两天。又因为最近劳累过度, 加上平时身弱，医生怀疑引起了心肌炎，她被转送北京做全面检查。 其间沈筵当真没再露过面, 但每次医生查房或是有护士出, 苏阑都能听见他们跟沈筵打招呼, 恭敬礼貌地称他句沈生。 沈生也还维持人前那副温雅的样子，“你们好。” 但他苏阑的关系, 却成了整个医院猜测议论的焦点，以林静训的时候，跟护士问路很顺利。 甚至还被拉反问，“林小姐，那特护病房里住的是什么人？怎么沈生还亲自守啊？” 林静训没工夫跟她们瞎扯，“别打听了, 干活儿去。” 苏阑早已退了烧, 只不过脸色还有些苍白, 像张品质奇佳的澄心纸, 她靠在床头愣神, 脸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 一双粉唇也紧紧地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静训见沈筵坐在外头, “怎么不去啊沈叔叔？” 沈筵神色淡淡，“你去看看吧，她才刚睡醒。” 她走去，将带来的百合花插玻璃瓶里, 坐下来说：“好点儿了吧苏阑？都怪, 不该撺掇你……” 苏阑打断了她, “你来的刚好，正要出院。” 林静训开始有点明白了, 这俩肯定闹翻了，苏阑是想回学校去休息，以沈筵不来。 她点了点头，“那去给你办出院，但宿舍里谁能照顾你啊，你去那儿住成吗？” 苏阑乜了她一眼，“干嘛突然一副生怕不答应的口气？” 林静训低头，“好比卖国贼嘛。” “你罪不至此。” 林静训扶她出去的时候，沈筵也缓缓站起身来，“知道你不想见，你好好休息一阵儿，旁的事不要多想。” 她家在西城区大方胡同那块儿，算环内的豪宅，两户三梯的设计，私密性也很好，她们门以后，林静训把苏阑放在沙发上坐。 然后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下子从靠垫后面扯出条领带来，一会儿又把条男士内裤塞柜子，再将几盒避孕套扔垃圾桶，林静训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林翊然的东西，别脏了你的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又说：“你是不是该饿了？们点……” 这时候门铃响起来，林静训皱了皱眉说：“又是谁啊！你等一下。” 她打开门，几个人把餐车推来，自介绍：“苏小姐你好，这是沈生为您点的餐，还请您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静训粗粗看了看，全是国宴标准的清粥小菜，配菜少说有三十样，八个苏阑敞开了吃也够呛。 等人都走了以后，林静训瞧苏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要是生气的话，要不咱给他扔了？” 苏阑走桌边坐下，“人菜又没有做错事，干嘛要拿它们撒气？” 林静训拿出两套碗筷，“您还挺公私分明的哈。” 苏阑喝了口粥，“那是当然的，人称女包青天，缺一月牙。” “……” 苏阑林静训在一起厮混了一个多礼拜。 等再回学校时，她第一件事是找陶院长，把出国交换
的申请递了上去。 陶院长看她列了满页的奖项，“前一阵不是跟说，还要再深思熟虑吗？” “考虑过了，研这年还是出国吧，时也好直接考剑桥的博士。” 苏阑答得十分入情入理，其实她当时拿不准去不去伦敦，主要是因为舍不得沈筵。 现在似乎没有那个必要了。为那么个男人贻误学业，真他妈的蠢跟后跟了。 晚上罚自己看一集甄女士误穿纯元故衣来治治她的恋爱脑。 陶院长欣然首肯，“这个打算是不错的，你各方面呢也都符合推荐条件，明天帮你报上去。” 苏阑朝他点头致意，“那学生深谢师了。” “客气。” 陶院长还想留她说两句话，苏阑却急急忙忙地要走，“师，还要去办签证。” “伦敦九月份才开学，你也不那么急吧？”陶院长不免起疑。 苏阑随口搪塞道：“这不留学高峰嘛，怕大使馆审核时间长，早点办了安心嘛。” 这天晚上，苏阑照例去沈家给沈瑾之补课。 其实了这最后冲刺的阶段，需要她再做详细讲解的地方已经不多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盯她复习。 大约九点十分，周妈来敲门说：“苏师，生请您去趟书房。” 沈瑾之狐疑地看她一眼，“爸突然叫你去干嘛呀？” 从普吉岛回来，苏阑早已经做了准备，既然一切都摊了桌面上，沈筠绝不会再作壁上观，只是没想来的这么迟，出乎她的意料。 果真沈家的男人，城府个顶个的深。 苏阑倒是镇静，“你把卷子写完，一会儿来检查。” 她走楼的书房叩了叩门，“沈生，您找。” “请吧，苏师。” 沈筠手里拿一张旧照片，是沈家的全家福，那时沈筵还是个中学生。 照片里沈爷子沈夫人正襟危坐，身侧儿女绕膝，像极了一对再睦不过的模范夫妻。 沈筠笑递给她看，“三打小长得周正，很像他妈妈，天生清俊公子的模样。” 苏阑瞧了一眼沈夫人的样貌，“他这位夫人似乎并不相像。” 沈筠却道：“这个不是他的生母，是的，他妈妈不在照片上。” 苏阑坐在他对面，花了半小时听完了沈家上一代的风月过往，难怪他这个陆良玉的小舅舅岁数那么小呢。 她倒是也没那么镇定，当沈筠说“棠园”这个地点，提及“做小”这两个字的时候，苏阑都蓦地攥紧扶手。 虽然听起来都是在提醒她，不要轻易步了沈筵他生母的后尘，但他说的每句话也都像一个耳光，把她一张脸抽得血肉模糊。 沈筠抑后扬的很好，他又说：“其实苏师你才学样貌面面俱佳，为人又不乏悟性，将来无论摆在京城哪个大户人家里当正头，都是应当应分的。实在不必要蹚沈氏一门的浑水。” 苏阑抬起下巴，“沈生过奖了，要是早知道你家水浑成这样，来都不会来。”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事实上已经沈筵提分手了，从知道他有未婚妻起，没再他来
往了，这段时间给您带来不少的困扰，对此深感抱歉。” 她的骄傲是让沈筠意外的。但转念一想，若不是她身上这股，有别于其他女子的孤高劲儿，三也不会舍不下。 沈筠只是点头，“你做得对，日后倘若有了难处，你以直接来找。” 苏阑什么也没说走了。他们这人，还能说什么呢？ 倒是沈瑾之问东问西的，“爸刚才找你干什么了？” 苏阑胡编了个由头：“让盯紧你的学习，快高考了，你注意力得集中啊。” 沈瑾之心血来潮地问：“你觉得郑叔叔怎么样？” 苏阑改试卷，带批判地说：“他什么怎么样？不一爱逗咳嗽的贫爷们儿吗？还能有什么呀。” 沈瑾之：“……” 也没那么差吧。 苏阑走出大院的时候，沈筵的车停在门口。 他沉声叫了句她，“阑阑。” 苏阑停下来，“别叫那么亲热，沈总，郑家住这儿。” 她抱书凝视他，“仔细你那位未婚妻的家人听见，不想因为你，担上小三儿这不成器的名头。” 沈筵走下车门站她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她，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宽容，“还没有闹够吗？你非得跟这么说话？这么痛快？” 苏阑反问，“是在闹？” 她仰起脸正经问他话的模样，跟数学课上为小数点精准计算第几位同学起争执的小学生一般，有股子事事较真的天真无邪。 沈筵倏忽间宠溺地笑起来：“那算是闹，闹够了，来给你赔个礼。” 苏阑的声音依旧凉寒，“沈筵，你少拿这些话恶心。” 这些天沈筵总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对于苏阑一切的冷言冷语照单全收，真不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好的耐性。 沈筵无奈地低叹了声，“很晚了，送你回去好不好？阑阑，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苏阑却说：“离你远远儿的，不知道有多安全，不你假惺惺。” 苏阑往前走几步，又忽地停住了脚。 沈筵还以为是她改了主意，正打算满面春风地迎上去，谁知苏阑开口是通知他，“周六回棠园取行李，你下午有空吧？有些东西要当面还你。” 沈筵苦笑在原地站住了，眷眷地望她单薄的背影，“你尽管挑时间来，还能不候吗？” 苏阑其实早知道，沈筵的温柔是刻入了血脉里的，他对她永远有充沛的精力。 她步步紧逼，也不见他骂个一句半句，只不过是，这个人在她的界之外。 他们之间沟壑纵横，隔百里秦川，永远也走不一起。 这些理当早明白的事情，却因一晌贪欢，被她完全抛了九霄云外。 苏阑在路边等车，察觉后头沈筵的车灯一直打在她身上，为她照亮一段路。 她不曾回头看他，眼泪却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