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是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的。
那一刻,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塌陷了,天地之间一片灰暗,眼前的景物全变成黑白色,仿佛坠落到无边无际的深渊中去。
“啊——”
她发出绝望至极的喊叫声。
这时候有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走过来,居高临下看她:“你叫什么?再乱叫我就把你打死!”
说完,又狠狠踢了她肚子一脚,才转身离开。
她蜷缩在楼道里,抱紧膝盖,浑身瑟瑟发抖,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发生的事情——
“小雪!小雪!”
耳旁突然传来焦急的呼唤声。
“嗯……”
她虚弱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男子关切的脸孔:“小雪你没事吧?怎么好端端的就摔倒了呢?”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男子见状叹口气:“唉!算了,你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了……”
他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步伐:“对了,你的手机掉了……”
说完,他把掉落在楼梯底层的电话捡了起来递给她。
她低头一看,果真如此。
男子见她不接,便说道:“既然是旧号码了,还是丢了吧,省得以后遇到麻烦。”
她抬眸,静静地凝视着他,许久,点了点头,伸手接过。
“谢谢你。”
男子摇摇头:“没事啦,你先自己躺会儿吧,我走了。”
“好的……”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她才缓缓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而下,打湿枕巾。
原本是要参加高考的大学生,可因为某些原因提前毕业,拿了一笔钱就回家结婚生孩子了,留下年仅17岁的她独自住在老城区。
父母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双双去世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她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每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电视、吃饭,或者做作业。
她不喜欢说话,也没什么朋友。
偶尔邻居带了小孩来串门,也跟她很少能聊得来。
这种孤单和寂寞,一直伴随着她长达二十六年,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一位好心的阿姨。
阿姨叫王美玉,四十几岁,平常爱喝茶,最喜欢做的就是泡各种花茶,有空闲就会拉着她聊天说话。
她问过王阿姨的名字,但王阿姨总是笑着告诉她,她忘记了。
王阿姨还让她改了姓氏。
“反正咱俩也挺投缘,干脆就叫你小雪吧。”
“……好。”
从那以后,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渐渐亲近起来。
王美玉经常带些好玩的东西送给她,还教她认识很多新鲜的蔬菜和瓜果。
渐渐的,她也不再沉默寡言,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
王阿姨也对她特别好,甚至还让她搬去跟自己一块住。
她答应了,并在周末搬到王阿姨家里去住。
谁知道她刚搬去,一群流氓就找上门来,将她强行拖到巷子外面,绑在路灯杆上,用棍子往她身上猛抽。
幸好当时王美玉恰巧买菜归来,看见了那惊悚的一幕,立即冲上去救她。
她躲在墙根处,听着那些人恶毒的咒骂声,看着王阿姨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地替自己挡棍。
终于,那群流氓不敢继续打她了,放下棍子扬长而去。
她趴在地上痛哭失声,王美玉则累得半死,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喘着粗气。
“你没事吧?”
她爬起来,轻轻拍着王美玉苍白如纸的脸颊。
“咳咳……”王美玉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大滩血迹。
“你受伤了!”她吓坏了。
“呵……没事,我命硬,阎王爷肯定舍不得收我!”她艰难地撑起身体站起来,“快扶我去医院!”
“哦……”
她慌忙地搀扶着王美玉,踉跄着跑向附近的医院。
医生为王美玉诊断,发现除了腿骨折外,胸腔还有淤青。
“这姑娘,你怎么搞成这样?”
医生摘下口罩皱眉询问。
她咬着嘴唇,低垂下眼睫。
王美玉抓住她的衣袖恳求道:“医生您帮帮我,我求求您了……您一定要治好她的病!”
医生叹气,摇了摇头:“恐怕不容易啊……”
王美玉愣住。
“你们家属应该知道,这种内伤不比外伤,很难痊愈的。”医生说完,叹气离开。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余下王美玉和她两个人,彼此相望。
“呜……”她扑在王美玉怀中痛哭起来,“怎么办?阿姨……我该怎么办?我不能没有妈妈的,我不能没有妈妈的……”
王美玉摸了摸她的秀发,怜惜地说:“傻丫头,哭什么呀?阿姨又没有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别哭了。”
“不……”她哽咽地说,“我害怕……阿姨,我好害怕……我怕以后连妈妈都看不到了。我不想活了,我要跟爸爸一起去,黄泉路上我好歹有个照应……”
说着,她竟挣扎着爬起来。
王美玉赶紧拦住她,苦劝道:“小雪,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否则阿姨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是敢自杀,以后阿姨也不会原谅你!”
“……好,我听你的,不自杀……我不自杀。”
她擦拭着眼泪,乖乖地重新跌坐在椅子上。
王美玉松了口气,伸手抚上她的额头:“烧退了,你等会儿,阿姨马上去给你弄点粥来垫肚子。”
“嗯……”
……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天边云霞。
王美玉煮好稀饭,端出来。
她看见桌面上摆满了食物,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咦,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经常做这么多,都是我亲手做的。”
“真的吗?谢谢你阿姨。”
“别客气,快趁热吃吧。”
她感动极了,拿起筷子,慢慢品尝起来。
“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很好吃……”她忍不住夸赞。
“哈哈,喜欢就好!快吃快吃。”
“嗯。”
她埋首吃着,王美玉却在旁边盯着她看,目光充满柔情。
她突然停止动作,抬眸疑惑地看着她:“阿姨,您在看什么?”
王美玉尴尬地咳嗽了声,“呃……没事,快吃饭。”
“……哦,好。”
她埋下头吃饭,没注意到王美玉偷偷抹去脸上的眼泪。
**
周五,沈司霆从公司回来。
管家告诉他:“先生,太太今天下午请了假,没有去上班。”
他微微挑了挑眉,“没去?”
“是啊。”管家解释道,“我问她原因,她没说。”
“知道了,”他淡声吩咐,“你下去休息吧。”
“哎。”管家应了一声,退下。
他脱掉外套挂好,然后去厨房冰箱里取出饮料,走进餐厅。
“砰——!”
他忽然听见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碗碟碎裂的噼啪声。
他转身,看见宋雪娴晕倒在地板上,手臂上全是血。
“妈!”
他快步走过去,扶起宋雪娴,焦急喊道,“妈,你醒醒?妈!”
宋雪娴被吵醒,虚弱地睁开眼睛,缓了几秒钟才清醒。
“妈?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他紧张兮兮地检查她的身体。
宋雪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就是脚崴了一下。”
“你的脚呢?严不严重?”
“只是扭伤而已,养两天就好啦。”
“我送你去医院吧。”他弯腰抱起母亲,朝门口走去。
宋雪娴靠在他肩膀上,心里酸涩得厉害。
他一直都是个懂礼貌、懂孝顺的孩子,但凡有什么事都不会让父母担忧。
可是,今天却破天荒地让她担心了。
“小辰,”宋雪娴愧疚地开口,“是妈不好,我不该瞒着你。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件事。”
沈司辰的脚步蓦地一僵。
“小辰……”宋雪娴无奈地苦笑,“那个男人是我以前的老师……我跟他是同学,关系不错。他毕业后在国外念大学,偶尔会寄东西回来给我,每年春节我也会回去看望他。”
沈司辰沉默许久,冷淡地回道:“他是你同学?那他为什么会欺骗你,把你骗到酒店?”
宋雪娴怔住,哑然片刻,喃喃道:“他……或许是喝醉了吧。再加上……我也喝醉了……”
沈司辰蹙眉,神色复杂。
“妈,他既然已经结婚了,就算是同学也不该对你乱来。”
“唉……我也知道……他有妻子的……”宋雪娴懊恼不已,“都怪我糊涂!”
当初,她刚入职不久,有次去酒店参观工厂,在走廊里遇见一位同事。
对方看她长得漂亮,就故意调戏她,并且邀请她共度良宵。
那晚她确实很迷糊,但理智尚存。
于是,她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对方推倒在地上,摔坏对方的手机。随后逃也似的冲回酒店。
她本以为事情会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那个男人居然报警了!
警察通缉她。她不得已躲到乡下,隐姓埋名过了三四年,才终于平安归来。
她觉得很丢人,不想提及那段往事。
如果不是沈司辰提到这件事,她根本就不会想起那些往事。
“妈?”沈司辰叫她一句,“你没事吧?”
“我没事……”
宋雪娴回答了一句,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一幕画面。
她愣了一瞬,猛然惊醒,忙说:“对了,我还忘了一件事。”
她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到沈司辰面前:“小辰,这是你舅舅托我交给你的。”
沈司辰皱了皱眉:“舅舅?”
“嗯,你舅舅。他最近出差了,所以拜托我帮他带过来。”
“我舅舅找我干嘛?”沈司辰疑惑不解。
宋雪娴叹了口气:“你舅舅和你表哥的事闹大了,你姥爷打电话来骂他们,他心里难受,就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沈司辰低下头拆信,神情渐渐变化。
宋雪娴看见了,问他:“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合上信,把信纸折叠起来塞进钱包里,“妈,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诶?你别走啊。”宋雪娴拉住他,“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留在家里陪我吧。”
沈司辰犹豫一瞬,“行吧。我明天再回学校,后天一早我还要赶飞机。”
“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
夜深,沈司辰睡不着,便躺在床上翻看手机。
手机上显示有未读消息,他划开屏幕点开短信——
“哥,我是你弟弟沈司晨。”
沈司辰立即回复:“你发这条信息干嘛?”
“没啥,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聊什么?”
“呵呵……”
“……”
隔了半晌,沈司辰又收到一条消息:“哥,你能来看看我吗?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挺寂寞的。”
“……”
“我爸妈都去世好多年了,我一个人在家,除了工作就是看文献。我觉得我快疯了,你不要不理我啊!”
“……”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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