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 抄手游廊。
乔瑜抱着小巧的铜制暖手炉, 倚在深棕栏杆上看雪地里的檀香梅林,大片剔透的紫色潋滟在枝头攒聚,覆了层薄薄的雪衣,显得分外秀丽。
他眼神落在热闹花开的树梢上, 目光放空, 空茫茫的没有映出分毫情绪,只有搭在栏杆上的指尖, 在无意识圈画着陆今安的名字。
永宁。
我见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这会是上天开的玩笑吗?
连重生这等奇闻都是真的,那死而复生会不会也能……
乔瑜心里很乱, 背后一道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到身后时才停下。
“少夫人, 他醒了!”
白绪平复自己的呼吸说道, 话音未落, 院中歇息的鸟雀拍打翅膀, 惊落了一团枝头雪。
“请医生了吗?看起来情况怎么样?”
乔瑜的目光随着那团雪落地,倏忽收回了视线, 转身问道。
“还没请,我待会儿就去找福医生来看看,他身体似乎好的不得了,我出来的时候, 他还有力气打拳, 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气吞山河……”
在美人面前, 白绪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滔滔不绝地说着,整个人炯炯有神。
乔瑜一路上听着他繁琐至极的叙述, 不觉得烦,脑海中生动地描摹出了那青年习武的模样,拧紧的指尖渐渐松开。
两人很快到了安置陆今安的耳房外。
“……小叔说那个人太腼腆了,自尊心还强,连吃饭用药都要求记账,说以后要加倍奉还!”
“他肯定是想和您辞行,我和小叔四只眼睛看得明明白白!少夫人,要不要按例给他些钱财傍身?”
按例,是按之前乔瑜救助过陌生人的例子。
“暂时不用,我先和他聊聊。叫何欢去喊一下医生,你和渠老休息两天,薪水照发。”
乔瑜面向白绪,温柔浅笑:“这几天是年假,半年来辛苦你和渠老了。”
“啊……是,少夫人。”
白绪还从没有距离美人这么近过!
近到能看清美人额前飘逸柔软的缕缕发丝,还有浓密纤长的睫羽!那双剔透的眸子仿若盈盈清溪里的墨玉,映出他的身影……
他眼里只有美人倾国倾城的容色,不管对方说什么要求都只会木呆呆地应下。
等乔瑜回身离开,他还保持着不自觉双手捧心的样子,痴痴地看着美人缓步走进耳房。
良久,回过神后。
白绪扁着嘴,心里空落落的:带薪休假明明是好事,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
“少夫人来了。”
白渠听到空气中传来的脚步声,喜笑颜开,看了一眼陆今安老神在在地再次叮嘱道:“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别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懂?”
他可见多了那些嚷嚷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人了!
嘿,亲手救了人的是他们这些佣人,一个个都觍着脸往少夫人身上扑,龌蹉!不知廉耻!
一说“有本事嫁给我这老头啊”,一个个就开始“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下辈子结草衔环”了。
这少帅的弟弟,可别也闹出这般笑话来。
不,是一定不能让他骚扰少夫人!
这可是叔嫂啊!纠纠缠缠有悖伦理!
白渠面色蓦地沉重,让陆今安摸不着头脑,怀疑他是突然身体不舒服。
“什么不该想的?”别人的家财宝物,我可不会惦念。
“少夫人已经来了,老丈你去看看医生大夫吧,身体不舒服不能拖。”
脸色是真的难看。
陆今安正在屋子里舒展身体,往外迎接自己的嫂子时,抽空同情地和白渠建议道。
“你!”好端端的,怎么咒人?
我身体好着呢。
白渠吹胡子瞪眼。
*
乔瑜刚走两步,便撞上了前来迎人的俊美青年,两人相距不到一米,都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对方。
像,太像了!
睡着的时候只是外貌像,人醒了,却竟连气质也和永宁一模一样!处事潇洒自如,骨子里隐隐的冷傲。
乔瑜又紧张起来,抱着暖手炉的手紧紧地掐在铜炉上,隔得指节疼,连甲床也失去红润。
面前的人十分高大,宽肩薄背,宅子里佣人们多余的棉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紧绷绷的不太合身。
他到底是谁,真是永宁的弟弟吗?就算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也很少有如此相像的,简直像是双胞胎!
乔瑜心里的疑问很多。
而同样站着的陆今安(陆鱼)心里却犹如水洗过的碧蓝晴空,澄澈清明至极,没有一点点水花,单纯的每一个水滴都只有一个想法:老婆,我的!
这陆家传闻中的少夫人穿着件黑色滚银边的修身袄子,戴着薄绒手套的双手抱着圆滚滚的小铜炉,肩上披一件薄墨灰斗篷,深墨色的长发用普通的木簪绾起。
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和繁杂式样,简单到了朴素的地步。
然而,足以令蓬荜生辉的美人静静地站在那,哪里还需要任何外在的装饰!
那羊脂玉般通透的冰肌玉骨只一眼就将绮丽的雪色烙印进凡人心里,更不必说需攫取世间所有美好想象才能描摹出几分的靡颜腻理,灼灼艳色耀如春华。
陆鱼的心里仿佛真的有一条过于活跃的游鱼,不停地在心泉里激动地飞跃。
他承认,自己刚刚说话声音有点大!就一眼,他就惦记上了哥哥留下来的最珍贵的宝物。
我那从未谋面的也没听说过的哥哥,你虽然走了,但是还有我!我会帮你守护好嫂子的。
“嫂子,我是陆鱼。”
青年轮廓分明的脸上绽出暖暖的笑,开朗地像融融暖阳,轻易让人卸下心防。
“嗯,你身体如何了?”
乔瑜听到那声“嫂子”,心里一颤,颤着睫羽,清了清嗓子问道。
两人到桌边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
白渠早就和侄子离开,这里便只有他们二人。
……
“嫂子,我什么都记不清了,可以在这里多住一段时日吗?”
青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抿着薄唇,一脸急需关爱的模样。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概是冻伤了脑子,连名字都记不得,刚刚现取了个名字。”
“嫂子听着感觉如何?要不嫂子给我取个名字吧!”
这也太巧了!
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给自己取名字却偏有一个“鱼”字……
“不必,名字只是代号,你日后说不定就想起来了。今后有何打算?想如何谋生?做生意还是去读书,或者做手艺人学徒?”
乔瑜岔开话题,瞥了一眼青年的脸,很快移开视线,盯着桌上的木纹仿佛那里能开出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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