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漆黑, 农家人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家家户户也都早早熄灯歇了，成家大院里也不例外。
东南边的小院里, 煤油灯被吹灭了很久。
可今晚有月，柔柔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像是也要窥探一番春色。
林巧儿的陪嫁里, 那双大红色的薄底绣鞋被成四翻了出来，那鞋面上绣着一对鸳鸯，鞋底极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夫人们在闺房穿的。农家户没有人有这样的东西, 可这双看似毫无用处的鞋子，此刻就勾在林巧儿小巧白皙的玉足上, 穿也不算穿好，只是勾在脚趾上, 不知是不是被主人挣掉的，此刻, 还微微地以某种规律的节奏不停晃动着。
到最后, 这薄底的寝鞋也耐不住从她脚尖掉了下去, 林巧儿漂亮的脚趾蜷了蜷, 又用力勾紧, 屋内才终于回归了平静……
看眼更漏的话, 已经是接近子时了。
林巧儿感觉眼前都是花的, 天旋地转。
歇了歇，成四把人抱了起来。
他早就有先见之明，热水是提前就备下的，免得半夜去厨房烧水，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怪。
可即便如此, 林巧儿也觉得难为情的很，闭着眼不肯看他，任由男人伺候。
她没想明白的是，前几天晚上，分明不是这样的。
大约就一盏茶的功夫，很快，也不算难捱。
可今晚……
她嗓子也哑了，眼睛也哭肿了，好听求饶的话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出蹦，可惜对方丝毫没有放过她。
这会儿被成正业抱着，林巧儿委屈的像个小孩，似乎还有些不解气，狠狠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成正业嘶了一声，倒吸一口气。看向怀里的娇气包，却是一点儿气都没有的。
不仅没有气，还在十分满足的笑。
林巧儿已经彻底见识了这个人的无赖，索性闭上眼不理他了。
两人重新回到被窝，林巧儿有些冷，好在成正业身上像个火炉，这也是她没推开人的唯一一个理由。
总而言之，这一晚成四也没怎么休息，却是养足了精力，仿佛几天前的辛苦全都不值一提！
他是餍足了，林巧儿却体会到了比小日子还酸疼的感觉，次日一大早，竟是睡到了巳时左右。
成婆子好几次想过来叫人，想到小儿子是隔了五天才回来，估摸着也是要闹她，还是作罢。反倒是林巧儿自己起迟了，害臊了一个上午。
因为这一遭，她把那天做梦的事情都给忘记了。而成正业这天也急着赶去牛场给牛看病，两人压根就没碰上面。
今天林巧儿身上还是酸的厉害，吃完晚饭之后，照旧早早歇了。
李氏还过来问了两句，猜到了什么，满脸笑意的回去，林巧儿又闹了个大红脸。
于是这一晚上，成正业再闹，林巧儿也没依他。
而昨晚吃饱了的男人今天也懂得体谅，手脚规规矩矩的，只是抱着人睡觉。林巧儿迷迷糊糊之际，就听见他忽然说：“明天是个大晴天，想不想去牛场看看？还是说你还嫌累，想再缓缓？”
林巧儿瞌睡没了。
她抬起头：“能行吗？不会耽误你事？”
“能有啥事，郑跛子给牛治病又不是我治，我闲着，你这段时间不是一直没出门嘛，带你去逛逛，马上入冬之后，走动就又不容易了。”
林巧儿抿唇：“我想去，不累的。”
成正业裂开嘴笑：“行！那明早咱们在家吃了早饭就出发，晚上和我一块儿回来！”
林巧儿从小到大都很少出门，邱氏把她当眼珠子一样护着，所以即便她已经十六岁了，对出门这件事情，还是十分的向往。
她乖巧的闭上了眼，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听说四弟要带着林巧儿去牛场，大山和大海先不淡定了，跳起一丈高，闹着：“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赵氏赶忙去拉儿子：“胡闹！你四叔带着你四婶去玩，你凑什么热闹！”
伍氏：“就是，别瞎起哄！”
林巧儿看了眼成正业，他笑了笑：“之前答应过他俩的，我带着去转转吧，不碍事。”
赵氏一听，忙客气：“哎哟，那多麻烦四弟啊。”
成婆子看不下去了：“那就不去了。”
赵氏：“……”
成婆子最讨厌这样赵氏身上这股子假客气，所以才出口呛了一句，两个儿媳不说话，她则看向了小儿子：“方便吗？就你们两个人，还带两个孩子，让小兰一块儿去吧。”
成小兰在一边眼睛一亮，成正业看过去，点了点头：“行！”
成小兰高兴的去换衣裳去了。
伍氏给赵氏使眼色，赵氏懂她的意思，可也不好再说话了。
原来，今天早上四弟还没来，娘就说今天要把谷子给打了，打谷子是**月最累人的活计，可不干也不行，秋收刚结束，成堆的谷子都堆在扬场里，不打也不是回事。
可偏偏，今天四弟要带着人出门。
大山大海闹着去，她们陪着不才是正常的嘛……怎么也轮不到小姑子啊……
可是娘开口了，两人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林巧儿也很高兴，只可惜李氏怀着身孕去不了，李氏也有些遗憾，不过她笑道：“没关系，以后机会还多。”
林巧儿：“对，三嫂好好养胎，等孩子出生后抱着孩子去。”
李氏笑着道好。
今天要出门，林巧儿穿了一身对襟长袖小褙子，她挑了好半天，选了一件稍微深一点儿的蓝色，只是很可惜，和成四那深色粗布衣对比，还是太鲜艳了。她微微发愁，看向成四：“我穿这些是不是太张扬了？”
成四转头一看，“没事，你平时咋穿就咋穿，那边有休息的地方，不会弄脏的。”
林巧儿抿唇，她还想近距离看看那些乳牛呢。可没法子，只好先换上了。
对比起来，成小兰穿的就利索多了，大山大海更是换了补巴衣裳，用伍氏的话说就是，这两土匪肯定是要玩一身的泥巴回来，索性穿最烂的衣裳出门得了。
牛车在院子门口等，成小兰还打包了一点儿干粮。三个大人两个小孩，牛车缓缓出发。
伍氏和赵氏叹口气，今天家里的活，注定是她俩还有两个男人的了。
-
从成家到成正业的养牛场，林巧儿以为半个时辰足够了，谁知道，牛车半个时辰后刚刚到半山腰，再往上，还得自己走好长一截。
大山和大海已经坐不住了，成正业刚把牛车停好，两人已经兴奋地从牛车上蹦了下来。
“臭小子，慢点儿！”
成正业训斥了一声，大山大海吐了吐舌头，接着，成小兰和林巧儿也从牛车上下来了。
成正业看眼林巧儿，道：“能走吗？大姐来过我不担心，我就担心你。”
林巧儿不想理他，不就是走山路看不起谁，结果视线朝上抬了抬，就发现好像真的有点难。
“养牛场不应该是在平地吗？怎么这么陡？”
成正业笑了：“得绕到后山去，后山那边有一处平地，但这段路牛车上不去，要不……我背你？”他语气明显透着一丝揶揄，林巧儿顿时娇滴滴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眼大姐，成正业凑到她跟前小声：“没事，大姐会理解的……”
林巧儿伸手就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然后若无其事的绕过他走到成小兰身边了，两人准备一起朝上走。成正业嘿嘿笑了两声，走在了队伍的最后。
林巧儿很少出门，自然更少上山，她显然低估了爬山的累也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刚走没一会儿，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再一看前面，大山和大海两个孩子和没事人一样，就连大姐也身轻如燕，脚步飞快
。林巧儿咬了咬唇，又回头看成正业，他更是优哉游哉，还故意走在她后面，等林巧儿一回头，他就挑了挑眉：“累了？”
林巧儿抿唇不说话，但她汗津津的香腮和一缕黏在腮边的黑发，以及红扑扑的脸颊，无不再说她好累，成正业凑上前去：“我早说背你了……谁让你逞强的？”
林巧儿又想瞪他了：“大姐他们都在……像话吗……”
成正业知道她脸皮比纸还薄，于是咳嗽了一声，小声道：“那你在前面走，我推着你。”
推着？
林巧儿想不出这是什么个方式，但很快，成四就把手放在了她的腰上，林巧儿小声惊呼一声，感觉到腰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后，她瞬间就明白了。
成正业的力气大的吓人，单手从后面推着她朝上走，就让林巧儿省力不少，他臂力惊人，仿佛只是推着一个小动物，只是这样的方式终究让她觉得怪怪的，又走了一阵，大山在前面惊呼：“四婶小姑快看！是兔子！”
林巧儿吓了一大跳，上台阶的时候没站稳差点儿摔一跤，好在成四赶忙上前一步，直接用胳膊圈住了她的腰，才把人给扶稳了。
林巧儿尴尬的笑了笑，看了眼身边的成正业，他站在她旁边，单手圈着她的腰，这个动作比刚才看起来还正常些，她小声道：“你和我并排走……”
“什么？”成正业假意没听见，故意凑近去问，林巧儿瞪他，成四便笑了。
于是后半截山路，成思站在林巧儿旁边，从前面看不出什么，但从后面，他几乎是靠着单手就把林巧儿抱了起来，林巧儿偶尔走上几步，甚至有时候她脚还没沾到地，就被成四给“抬”上去了。
林巧儿：“……”
总算是到了养牛场，林巧儿视线忽然开阔，大山和大海已经兴奋的跑进去了，成正业也松开了人。
“还好吧？”
林巧儿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还好。”
成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木屋：“那边是休息和吃饭的地方，你是想先过去还是先去转转？”
大山大海已经开始撒野，成小兰也似乎想先去牛场，林巧儿抿唇道：“先去转转。”
“行，那你跟着我。”
成四的养牛场才开一年多，规模不大，地方却选的很好，周围全是新鲜的草和灌木丛，至少牛吃草是不用发愁的。养牛场一共有二十多头牛，伙计一共五个，五个人原本正在喂牛，看见少东家来了之后，都纷纷停下了动作。
接着，他们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少东家旁边那个……是他们的内掌柜？
这些帮忙的伙计大多数都还没成家立业，第一次看见花骨朵一般的姑娘，一个个全都瞪大了眼，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有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们的反应自然没有逃过成正业的眼，他咳嗽了一声，这些人便全都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开口喊了人：“四哥。”
成正业点头：“这是你们嫂子。”
所有人立刻大声：“嫂子好！”
林巧儿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男人，含蓄地点了点头，还下意识的往成正业身边靠了靠。
成正业心情颇好：“忙去吧，我带她转转。”
那些伙计们立刻继续手上的活计，成正业带着林巧儿去了另一边。
远远的，林巧儿看见了单独牛栅栏里的一头牛，正卧着，没什么精神。郑跛子正在一边观察它的状态，成正业走了过去：“郑大夫。”
郑跛子抬起头，视线在两人身上停了停。
“我媳妇儿，昨天见过的。”
郑跛子点了点头，收回眼神，看向那牛道：“我尽力了，一会儿我再喂点药，如果明天能恢复吃东西就说明挺过去了，要是还不吃，就尽早准备后面的事吧。”
成四一愣，看了眼那牛。
“行，那谢谢您了。”
郑跛子走后，成四走进栅栏去看那头牛，林巧儿则多看了眼郑跛子的背影，成四检查完牛之后问她：“想不想进来看看？”
林巧儿从没见过乳牛，自然是好奇的，但她也明显有些害怕，成四朝她伸手：“别怕，它性格很温顺。”
林巧儿点了点头，提着裙摆走进去了。
牛场里，自然不算干净，但林巧儿没表现出半分的嫌弃，她走到生病的那头乳牛边，蹲下，和成正业一起观察。
“它看起来很不舒服。”林巧儿道。
成正业神色也有些心疼：“嗯，它是最早产奶的一头，那次我带去你家的，就是它产的奶。”
林巧儿：“所以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才让它生病了？”
“可能，我没什么经验，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
林巧儿偏头去看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那个梦，她刚才多看郑跛子那一眼，也是想求证那个梦的真实性，梦里的郑跛子和现实中的模样，完全重合。
虽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但她现在怀疑，那个梦就是真的。
成正业别过头，笑：“咋了，我太好看了，你挪不开眼？”
林巧儿刚生出来的一丝心疼瞬间消散，她别开眼，小声哼了一声。
“它会好起来的。”
半晌后，林巧儿道，她语气十分笃定，成四也点了点头：“嗯，会好的。”
-
出来后，成四又带着林巧儿去看了其他乳牛。除了这只，牛场里现在还有别的牛儿在山上悠闲的吃草，林巧儿看见好几只小牛崽，正在母牛的身下嗷嗷嗷喝奶。
目光被吸引，林巧儿好奇的看了好半天。大山和大海在看别的伙计挤牛乳，成小兰则在一边帮忙。
林巧儿从没见过这些，一路走一路目光都完全被吸引，她忍不住问成正业：“当初你为什么忽然想养乳牛的？”
成正业陪着她转，随口道：“进城发现牛乳卖的贵，卖的好，想赚钱呗。”
林巧儿：“咱们这从来没有人养过，你就不害怕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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