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字尾音将收，他手腕子徒然用力，推着箭尖就往脖颈深处刺去。
意识到番子小四儿要以何种惨烈的方式了结自己的性命，卫氏大惊失色，慌忙冲上前去想要制止，而跪倒在白衣白裙女贵人脚下的鹿生也恰在此时抬起头来，猜测到将会发生何事，鹿生一边唤“四儿爷”一边踉跄着跌下高台。
三步，明明只需要迈三回腿，明明连一息都用不尽，明明……
便就是这样简短到素日里压根就不值一提的距离，当下却漫长的像是这辈子都抵达不了了。
卫氏几乎用光了全身的力气奔跑，可她总也到不了番子小四儿的身边，就在那支还残留着主子胸口血迹的箭矢即将挨上番子小四儿肌肤并从喉下一指宽处穿入脖颈时，卫氏脚下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摔倒在了地上。
膝盖重重砸在东缉事厂值室外的青石板上，卫氏忍的住身上传来的骨头碎裂似的巨痛感，却怎么也压不住因小四儿即将死亡而涌起的无尽恐惧和悲恸。
完了完了……
她想，尔尔果然没有说错，小四儿这一次，当真是要完了，然而……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一抬头，却惊喜的发现那只沾有主子胸口血迹的箭矢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贯穿番子小四儿脖颈，甚至连番子小四儿脖颈的肌肤都不曾够到便停了下来。
那支箭，在即将要了小四儿性命的最后关头，被一只纤长但一点也不娇嫩的手紧紧握住了蹭亮的尖端，锋利的镞与女子掌心相触，有细细密密的鲜血顺着她指缝流出，无声覆盖住主子残留在羽箭尖端的旧迹。
那是……
是突然自人海里冒出来，被鹿生以姐姐相唤的簪曳亲娘，从背影认出对方身份，厨娘卫氏诧异的瞪大了眼。
三月三上巳节，今儿个，她原本约了小四儿在只与东缉事厂后门隔了一条街的两居室瓦房里会见此女子，事发之前，她想过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甚至示之以义服之以威，再不济就算是辩之羞之耻之驱之于德，也要将这名突然出现的掠夺者从现有的安稳生活里撵走，不曾想……
等了那么久、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的上巳节会面，竟是在此种地方以此种窘迫狼狈的方式。
从该女子怀中接过簪曳义无反顾奔向东缉事厂时，卫氏以为，她所谓的“愿为豫让报恩死”就只能做到舍弃簪曳的程度，不止是卫氏，就连鹿生也打从心底里觉得姐姐会畏于东缉事厂嗜杀成性的恶名而不敢踏入东缉事厂一步。
以为，觉得，这两个因主观意识而生的词，是这世上最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