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稚甚至能从玻璃的反光上看见江流的脸，那是一张平日里就冷静惯了的脸，他总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让人很难看清他眼底的情绪，或者说，他本来就鲜少有什么情绪。
但此刻的他，是沉重的，是心事重重的。
这种心思上的沉重，却让宋青稚体会到了一种深切的渴望。
曾经的职业象棋手，是为什么离开了那个赛场，她不得而知，但此刻，她真真切切地觉得，如果眼前这个男人的余生都将如这段时间一样不再触碰象棋，那一定是一场盛大的遗憾。
“诶，江教，你听过宋太祖三局输华山的民间传说吗？”宋青稚站到江流身边，用最为轻松的语气，摆出了跟他闲聊两句的姿态。
那双懒倦惯了的眸子，此刻映着展柜上的灯光。
“据说，在赵匡胤还没有得势之前，他还只是军中一名普通的小兵。但是这位无名之卒却有一过人之长，那就是下棋。
“赵匡胤棋艺高超，遍对军中再无敌手，所向披靡，他得意得不得了。
“有一天，赵匡胤随军经过华山地界，听说此处有一位名叫陈抟的道士棋艺非凡，无人能及。赵匡胤当然不服，于是上了那华山，找到陈抟老道，想要跟他一决高下。
“陈抟老道也不是凡人，据说他早在赵匡胤儿时就见过他，一眼认定他有帝王之相，这么些年，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天。
“原本第一局呢，赵匡胤是赢了的，但如此轻松就赢了声名在外的陈抟，他觉得不过瘾，要求再来一局。
“然后他输了，二人算是打了个平手。他不服气，要求再开一局，以第三局作为定局。
“陈抟老道答应了，但有个条件，下赌注。
“赵匡胤瞥见此山，大手一挥便道：‘以华山为赌！’
“如故事的名字那样，赵匡胤当然是输了这最后一局。陈抟老道自此以华山为居，就等着赵匡胤登基为帝，每日睡醒就问旁人：‘当今天下谁为帝啊？’如果答案不是赵匡胤，他倒下便又继续睡。
“直到某一天，他睡醒再问，得知赵匡胤已如他所料坐上天子之位。这时的华山才真真正正已经属于陈抟老道了。”
宋青稚说完，看向江流，戏谑一笑，道：“怎么样？江教，这个故事我背得好不好？”
昏暗的灯光下，江流早已听得入了神，他恍惚着笑了笑，道：“挺好的，很精彩的故事。”
宋青稚低头看着展柜里的那副宋代铜象棋，喃喃开口：“两边都是将，倒是跟现代象棋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江流几乎是无意识地，抬起左臂，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腕表。
是那块表盘上有着“将”字浮雕的表。
宋青稚也瞥见了一眼，想来，那块表对于江流的意义是非凡的。
“宋太祖输了华山，也不知道在余生懊恼过几回？”江流放下手臂，继续看着那副宋代铜象棋。
宋青稚歪了歪头，不太赞同江流的看法，她换了个说法，道：“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哪有那么多常胜将军，波橘云诡的赛场，从来都不是盈尺之间能够轻易把控的。赵匡英第一局赢了的，但不怪他贪心得意，区区一座华山罢了，他太祖输得起。”
江流似乎没想到宋青稚一个小姑娘家，会有这样的见解，他显然愣了一下。
宋青稚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输的确实是华山，但赢得的可是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