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十乃至将近上百个信仰点被点在“繁殖”上后, 当蘑菇的生长速度超脱生物本身繁衍的极限、乃至显出几分近似于邪性的神异后，蘑菇似乎也脱离了原本框定的圣物范畴，以一种超脱于时间与空间的姿态, 恰到好处地循着信仰、疯狂与绝望的浓烈情绪滋生而成。
就像是真正的神明。
只是神并不总是慈悲，总是乐于达成信徒的期许。在很多时候, 祂更多像是事件的推动者和旁观者，静静等待事件抵达终结。
长着古怪红色斑点的蘑菇静静地立在墙根，除却刚才快速生长的那一幕, 看着就像是个在正常不过的、于阴暗角落生长的普通蘑菇。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魅惑”上点的信仰点还不够多, 生长而成的蘑菇数量并不多, 相比起那些只一照面就能为它的主人俘获疯狂信徒的蘑菇群, 当它只几朵单独出现时, 它更像是魔魅的引诱者, 将人心底的情绪无限放大，乃至达成最后的目标。
——就好比现在正被捕获的柳萱。
不清楚进来S市基地周边的传闻, 柳萱自然也不清楚这朵蘑菇的危险性，她只看着那鲜艳到有些刺眼的花纹斑点，简单猜测这是不是什么有毒的变异蘑菇。
除却妖异的外型, 它静静地立在墙角，因为数量实在不多, 看着居然还有几分羸弱可怜的意味。
柳萱静静地看着这朵不断闪出红光的蘑菇，也不知道是不是红色的这个色调总是容易叫人联想到死亡与绝望，本就难以克制的疲惫感一阵阵涌上心头，一时间甚至都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耳边还是其他尖利女声绝望的哀嚎恳求, 这些声音似乎在她来到L市基地后就将永久缠绕在她灵魂上, 使其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
狭窄拥挤的房间就像是一间永远都无法摆脱的囚牢。
放在几年前, 任凭柳萱生出再怎么离奇的念头, 都想象不到自己最终居然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就像是一头被豢养的牲畜，所有人都吸吮着她的骨血，期待着将她彻底以沦丧个人意志的物品来使用，并最终消耗殆尽。
够了，真的够了……
这样绝望不变的日子，还有什么继续坚持下去的必要呢。
像是彻底失去了最后那口气，没了继续求生的意志，柳萱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那朵蘑菇，绝望地没了半分挣扎的气力。
只是不知为何，和其他绝望等死、甚至于尝试自杀的姐姐妹妹不同，柳萱看着那朵花纹奇异的蘑菇，在感觉到自己像是正在被什么人凝视的同时，不由开始反过来审视自己。
难道真要和其他人一样，就这么窝囊的自我了解么？
凭什么我在这里痛苦绝望，那群该死的混蛋却可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过他们的好日子？！
不，这不公平！
就算她真的死了，也一定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也一定要让这些人感觉到哪怕些微的痛楚！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柳萱静静地和蘑菇伞盖上的红色斑纹对视，面容冷肃的模样看着和不久前的恐惧懦弱截然相反。
好像在这一刻，所有的退怯都被尽数剥离，叫她终于能冷静下来审判自己的未来。
柳萱想，确实就不能这么算了。
这株蘑菇看着就不正常，说不定还是什么特殊的变异蘑菇。
连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墙角都能它们快速生长成型，如果有足够的养分，说不定它很快就能在这片肮脏的土地上快速繁衍，有底气与那些高高在上的异能者作对。
对，如果她做不到，无法报复她想报复的人，这株生长速度这么快的变异蘑菇一定能做到！
她就要成为这株蘑菇的养分，她就要献上自己残余的全部价值，为自己报仇！
柳萱的想法越来
越极端。
似乎无论在什么前提下，所有被蘑菇魅惑的人最终都会为祂献上一切。
柳萱突兀笑了一声，她缓缓俯身，末世后越发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靠近蘑菇的根部，以一种尤为谨慎的态度将它摘了下来。
哪怕在深不见底的绝望之中，它也成了唯一能帮助她实现目标、抵达深渊的希望。
是的，这就是最后的希望了！
柳萱所有尖锐的、不甘的情绪都围绕着这株看着就显得不大正常的蘑菇不断涌动。
她张嘴，最终将它完整吞入了腹中。
难以忍受的痛苦在这一刻顺着食管涌入了大脑，然而柳萱面上却反而露出了一个近来最为轻松的微笑。
窸窸窣窣——
痛苦之中，柳萱听到了无数呓语在顷刻间齐齐响在自己耳边。
她无法理解那些话语的内容，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要彻底冲垮她的全部理智。
然而柳萱却只是笑着，甚至面上透出了几分满足的意味。
是蘑菇已经吸取她的血肉，从她肚腹中膨胀，破开皮肉开始繁殖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请长得更快些、更多些吧，最好能彻底淹没这个基地的所有罪恶。
柳萱像是看到了大片红色的蘑菇长满了基地内所有的土地，红色斑纹的伞盖顶开破碎的眼球，冒出眼眶，出现在那些哪怕死后也带着恐惧的苍白面容上。
她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未来。
不过这像是臆想的画面很快转瞬而逝，随即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是一朵巨大的蘑菇。
十几米高的巨大蘑菇矗立在人类建造的建筑间，所有生物都像是蚂蚁般匍匐在祂的脚边。
何等怪诞神异的景象啊。
柳萱隔着大片虚空仰视那朵巨大的蘑菇，她与那伞盖下的数千、数万只眼睛静静地对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这一刻，身体的痛觉尽数消失，耳边只剩下一个圣洁的声音用扭曲的语调，恶劣地开口出声——
“……我的信徒么？就让我看看你的意志究竟能支撑着你抵达何处吧……”
随即，原本无法理解的呓语像是也多出了些许正常的语调。
柳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听清了那段夹杂在混乱间隙的繁复咒语。
……
楚黎看着屏幕上已经长得比房屋还要高，约莫十几米的巨大蘑菇，不得不承认它已经长到了极限。
大概是蘑菇繁殖的数量还不够多，在融合了小镇上的所有蘑菇后，本体蘑菇只能长到这么大，于是他也只能被迫中止原本的融合操作。
只能长到这么大了啊……楚黎想起了小王子绘本上那棵长满了一整颗星球的猴面包树，他还挺希望蘑菇能冲出地球，好让他看看到时候的画面会不会像是绘本插图里看着那么童趣。
不过不够就不够吧，游戏只是运行一天就能长出这么大的蘑菇，之后长满整颗星球也就是早晚的事。
看着屏幕里的巨大蘑菇，楚黎习惯性点开游戏的地图看了两眼，正要关掉地图看看游戏还有没有什么隐藏的有趣设定，余光却敏锐看到了小镇之外突然解锁了一个光点的临市区域。
他的蘑菇究竟是怎么隔着这么一片灰色的未解锁区域，突然长到另一块地图上的？
出于好奇，再加上游戏也没找到什么别的有趣看点，楚黎直接点开了那片突然解锁的区域，看了看蘑菇生长的环境，意图反推游戏的另外隐藏机制。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看完了整个过场动画——
狭窄阴暗的房间内，一个瘦弱的女人用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看着墙角的蘑菇。
绝望愤怒的心理活动成片从屏幕上闪过，说不清是报复欲作祟，还是本身对蘑菇的渴望，她伸手将蘑菇摘下径直吃了下去。
点开信众列表一看，这确实已经成了他的信徒。
……在“
魅惑”属性也加了几十个信仰点后，可能在蘑菇出现的瞬间，对方就理所当然成为了他的信徒。
“我的信徒么？就让我看看你的意志究竟能支撑着你抵达何处吧。”
楚黎看着这个女性NPC渴望复仇，甚至不惜让自己成为蘑菇的培养皿以求报复仇人的心理活动，有些好奇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剧情，闲来无事索性放开鼠标，打算看看之后会是个什么路数。
而在这个女性NPC将蘑菇吃下后，对方的表情看着越发狂热。
也没等多久，“信徒”的标志很快就成了“狂信徒”，意味着理智在疯狂下的彻底沦陷。
……
墙角，柳萱突然猛地睁开双眼。
从出生到现在，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轻松舒畅。
是神，一定是神给她的赐福！
她的思维无比顺畅，已然想清楚了之后的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
“我们有救了，我们大家都有救了！”因为情绪激动，柳萱面色激动，看着竟真带上看几分难以言喻的幸福的味道，“大家听我说，就在刚才，我得到了神明的赐福，知道了恳求神明降临，颠覆这整个基地的术法——降神术！”
“只要为祂献上充满合适的祭品，祂就会降临在此处，慈悲地解救所有受苦受难的人们！”
柳萱笑着看着房间内其他面带惊异看向自己的其他人，说话的语调在这一刻甚至充斥着光明与希望：“为了让神降临于此处，如果想要彻底摆脱基地里的那群垃圾，我需要你们帮助我，和我一起为神准备鲜活的祭品！”
——疯了疯了，这一定是被逼疯了。
房间内，其他人看着情绪无比反常的柳萱，心中不由生出了类似的想法。
没人回应她的疯言疯语，毕竟大家关系本就算不上多好，更是没人有额外的经历理睬她的心思。
柳萱见状倒也不失望。
在这个无人愿意相信、无人选择响应的情况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底那浓重到显出病态的虔诚信仰，在一片异样的安静中，她居然生出了一种仿佛信念般的责任感，心底想要让神明降临的念头越发执着。
可能是在成为信徒前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来自于基地内的那群男人，哪怕是急切地想要搜寻到一个合适的祭品，柳萱也没将自己的视线放在房间内的其他女人上，把愤怒额外发泄在其他可怜人身上。
柳萱面上的笑意不变：“好吧，那就只能是由我一人去搜寻合适的祭品了……伟大至高的神明啊，我一定会竭力为您搜寻到合适的祭品！”
她双手合十，带着浓重的幸福感在心底祈祷片刻后，视线扫过房间内这些明显算不上健康的同类，最后决心去别处寻找祭品。
没办法，在祭祀神明时，这些人看着显然都不够格……悲悯扭曲后在她心中构建出类似的念头，她轻易地略过了这些羸弱的女性，选择搜寻其他更加健康的猎物。
在神的赐福后，哪怕她之前再怎么瘦弱没力气，此时的她也有杀死其他健康祭品的信心。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下，她路过其他人，直直地走向门口。
说来也不知道算不算凑巧，就在此时，破烂的木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身形壮硕的男性异能者就在此时，毫无预兆地突然走了进来。
在这片对强者没有半分约束的地带，所有专程来这的强者几乎都默认了这边的规矩——直接走进门后，只要看上谁就能直接把人带走到其他的空房间内肆意妄为。
于是这个男性异能者就没有半点礼貌地直接走进门，用一种像是在评价什么物品的视线扫过房间内衣不蔽体的众人。
“啧，都是被玩烂了的货，早知道就早点来了。”他的视线毫无怜悯地扫过那些裸露皮肤上的青紫抓痕，皱起眉为难的样子看着就像是站在脏乱的垃圾桶前，带着不想在这片肮脏地界落足的嫌弃。
……之前还听说这里刚进了一批被基地顶尖异能者厌弃的“新人”，还以为自己能侥幸赶上尝到一点新鲜干净的，没想到他还是慢了一步，一连找了几个房间居然只看到这几个烂人。
平房内的这些房间看了大半，估计那些“趁手货”早就被其他人拉走了。
男性异能者实在有些看烦了，想想闭上眼无论是谁都是那样，他也没剩下多少继续往下找的耐性，正想在房间内看着随便拉走一个，结果却对上了两道带着打量意味、叫人不适的视线。
男性异能者不悦地看向柳萱，作为基地内能决定这些女人命运的人，习惯了统治者的位置后，哪怕别人用和他刚才尤为相似的打量视线看向自己，都会让他生出不满。
他皱眉看过去，然而对方却像是沉浸在什么疯狂的情绪中，没有半点要理会他的想法。
柳萱的视线上下打量眼前这具还算结实的肉/体，满意笑道：“不错，虽然不是很完美，但现在能找到这样的人也勉强还行，倒也够得上档次成为祭品被献给我主了。”
这一刻，双方位置似乎颠倒，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转眼成了其他人眼中的小物件。
男性异能者显然对此很是不满。
“啧，”他不满地看向柳萱，双方用同等的眼神看向彼此，“别不是从其他人那得到了几次优待，就心野了。反过来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吧。”
“那我今天还真得好好教教你这里的规矩。”男性异能者冷笑两声，眼底已经露出了凶光。
这里的女人对这样的表情都算不上太陌生。
这意味着自己要吃苦头，甚至可能还会因为这次错误彻底留下身体上的某个“零件”。
她们下意识瑟缩了两下，实在不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声。
然而柳萱的面色依旧从容。
她像是没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能感觉到，我还能感觉到，神明此时一定还在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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