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在污泥里,也想用他的微光为薛家再明长灯。
薛朝暮想到他书房里的那幅画,她初见画时,觉得有形无骨。
但此刻,她在漫漫长夜里找到了松竹的根骨,画里不再需要点睛之笔,陆怀远就是撑起画的魂。
如果没有这场局,下个月就是他们的婚期。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她竟然成了他的长嫂。
薛朝暮自嘲地笑着,陆怀远勒住马,侧身瞧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薛朝暮揉了揉眼,“风吹着眼睛了。”
马蹄缓缓踏在月光上,走得却更慢了,凉丝丝的风吹过来,陆怀远脸上的火辣稍缓。
薛彻斥骂他做贼心虚,杀人灭口。
房太傅恼他执迷不悟,本末倒置。
旁人看他风光无限,哪里想得到他日日噩梦缠身,所行之事大都身不由己。
南边的清田事关国本,漠南的将士们也等着收上来的税银吃饭活命。
他在辰阳四年,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里的情况,他只能往前走,他回不了头。
案子乱,线索乱,但此时此刻,他胸膛里翻滚的灼热,才是真的让他心乱如丝。
他明明可以牵马前行,他明明不该和她共乘一骑。
她是他的长嫂。
从始至终,他们都注定越不过这层关系。
明知不可为,陆怀远还是不可抑制地想为她遮风挡雨,一次次违背礼制,让她留宿自己书房。
他起初觉得她像薛二姑娘,看她满身伤痕,看她做困兽之争。
他就想到枉死的二姑娘,想到那个明艳动人的姑娘。
她们很像,言谈举止,连笑起来唇角勾起的弧度都那样相似,那样的笑容他看过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但是二姑娘那双眼睛里,只有无忧无虑的欢乐。
而嫂嫂却在陆家遍体鳞伤,她日子远比二姑娘过得艰难,也比二姑娘多了几分坚韧。
明知不该,还是忍不住向她伸出援手。
怜悯在心里被风雨催化成别样的情愫,他查她和薛彻的关系,他一次次找机会靠近她。
邓遥语重心长的劝告被他抛诸脑后,圣贤书的克己守礼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她是他的长嫂。
哪怕有朝一日,她和陆省注定分离,她或许会回辰阳,又或许会......
会成为薛彻的夫人。
但是她永远不可能成为陆怀远的妻子。
陆怀远舌尖抵着脸上的灼热。
见不得人的情愫只能烂在心里,有朝一日宣之于口,只会成为射向两人的锋刀利剑。
“我把云销留在府上,你若是有事,可以找他。”陆怀远忍下情绪,仰头望向天边的月亮。
薛朝暮却道:“我要回辰阳一趟,可以与你同行。”
“回辰阳?”陆怀远错愕道,“是家中有事?”
“家中弟弟要成亲了,陆省不肯去辰阳,刚好能和你一路。”
“大哥早些年驻守过辰阳,熟识不少,定然是不愿意以现在的样子回去的。”
“不去正好。”薛朝暮小声嘟囔道,“免得在路上还要分心和他吵架。”
陆怀远轻笑出声,他微微收紧双臂,尽量不让冷风吹到薛朝暮身上。
他想了半晌,斟酌着用词,最后轻咳一声,偏过头小声问道:
“你在辰阳的时候,遇到过薛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