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推开门时，程珈衡正仰躺在办公椅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开门发出的响动都没有影响到他。
姜虞平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关门时没控制好力度，发出的声响大了些才拉回他的神思。
“姜大检察官来了啊，请坐。”程珈衡用眼神示意办公桌前的位子。
姜虞实在懒得理他的调侃，直奔主题：“日记呢？”
程珈衡笑了笑，“我说姜检跟我也太不见外了，都不先寒暄两句，直戳戳的就问我日记本的事儿。”他一边戏谑着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封面印着黄色小花的A5大小的硬壳笔记本递给她，“诺，我已经看过了，你看吧。”
姜虞回了他一个无语的表情，然后翻开笔记本开始浏览起来。
这本日记最早的时间是从2013年8月份开始的，和前面看到的那本一样，写的篇幅和时间间隔都不一定。
从娟秀的字体和文笔上可以看得出来，写这个日记的主人是个心思细腻且内向的人。
姜虞看过刘成梦的笔记，字迹和这个确实很像，为了证实还是问了程珈衡有没有做笔迹鉴定。
“做了。”他正拿着其他资料审看，神色姿态未动半分，就着回答：“的确是刘成梦所写。”
姜虞点头，多看了他两秒。
难得见到他这么正经的样子，眉目间凝着一丝严肃，目光如炬，黝黑的眸随着文字微动。双唇紧抿，似乎酝酿着疾风骤雨。骨节分明的手前后翻动着纸页，发出刷刷的声响，让这静谧的办公室多了一丝生气。
现在倒是有个警察的样子了。
姜虞神情松动了几分，把注意力放回到日记本上来。
前面几篇和上一本日记一样，没有可参考的信息，唯一的转折点是2013年9月28日那一篇。
和程珈衡的偶然一样，刘成梦也是在因为在阳陌路看到一个走进支路的人转瞬竟然比她先到塘口路，而她的疑惑在下一个周六得到了证实。令姜虞震惊的是，她在发现这个红灯区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吃惊，不是恐惧，甚至不是排斥，而是产生了兴趣。
一开始那个老鸨还是好言相劝拒绝了她，后来因为她的坚持，终是踏上了这条难以言述的灰色惘路，一直到她离开人世。
从此她的日记变了色彩，多了情色交易的内容，以及这些难以定义的金钱所带来的一切改变。
但是从日记的文风看得出来，这种改变给主人带来的大多都是幸福的情绪。
父母之间的争吵少了，母亲脸上的笑容多了，她所付出的这一切哪怕再难受再恶心也不曾有过放弃的念头所要去守护的不过是一个家庭的和睦温馨。
父母之间的离心给她带来了太多伤害，她实在太渴望一个温暖的家庭。
所以日记的最后一篇她才会写下“我觉得很累了”这样绝望的六个字。
姜虞的心情很沉重。虽然她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这些年的工作经历也能清楚体会到一个没有爱的家庭会给孩子带来多大的心理伤害和童年阴影。就仿佛是躲在一间阴暗的房间内，有一个恶魔在门外带着狰狞的喘息和刺耳的笑声，即使门已上了锁，那猛烈浊重的敲门声仍是让这扇门晃动得摇摇欲坠，仿佛恶魔随时会破门而入将伤痕累累的人拖出来折辱一番。擂鼓似的敲击声狠狠的撞击在她心上，而弱小的人只能缩在角落里抱成一团焦灼的等待黎明将至。从此，只要天一黑，便会陷入这无止境的恐惧之中。
她合上日记，一抬头就看到程珈衡正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也不知这样看了她多久。
“干嘛？”
他笑了笑，说：“没，觉得姜检的表情颇有趣。”
“我什么表情？”
“就是那种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虐童事件一般的震惊、愤怒、怜悯、惋惜，复杂多变。”
她心里面确实是五味杂陈，但面上肯定不会表露出来，家里发生重大变故之后，她早已变得麻木，学会隐藏情绪，不显山露水，对外界筑起一道牢固的后墙。
无疑，这又是他油腔滑调的调侃。
“这些情绪哪里有趣了？”明知是他在打趣，她还是忍不住反击：“程队不是看过日记了吗，难道你觉得这里面的内容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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