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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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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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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是生命之源,红色是生命之火,赵学尔被绿树繁花包裹着,满眼勃勃生机,这一刻那些低落的情绪渐渐消散,换上的是逐渐明亮的笑脸。

花草树木既不能动,又不能言,却能抚愈人心。赵学尔惊奇于自己的发现,蹲下来细细地看这些花草的纹路和姿态,很想知道这些柔弱的生命,为什么会有如此神奇的功能。

不远处有两个宫人正在修剪花枝,他们渐渐靠近,隐约听得其中一个宫人道:“听说皇后昏倒好几天了,皇上却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另一个宫人道:“皇后昏倒第二天,皇上就立了太子,大概皇后的病就是这个缘故。”

“以前皇上多宠爱皇后,什么都听皇后的,连朝政之事都听皇后的。那时候还有不少人替大皇子担心呢,如今却早早的就当上了太子。”

“你说的都是一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皇上最宠爱的是贤妃。要不皇上怎么没空去看皇后呢,因为要陪贤妃啊。”说着两人怪笑起来,仿佛在说一个十分可乐的笑话。

“要不说人心易变呢?男人的心更是靠不住。”

“这你就说错了。你看贤妃待皇上多周到,隔三差五的亲自为皇上做羹汤,还亲手给皇上缝制衣裳鞋袜,但凡皇上不去昭庆宫,贤妃都会打发人去安仁殿问候。再看看皇后,她宫里的人跑政事堂倒是勤快,却从未听说过替皇上准备这些,气得皇上把甬道都封了。这两相一对比,你说皇上会更喜欢谁?”

“说的倒也是,皇上娶皇后是做妻子的,又不是做大臣的。皇后重视朝政而怠慢皇上,皇上当然会不高兴了。如果我是男人,我也喜欢贤妃。”

两人沿着路径修剪花枝,渐渐走远。

过了许久,赵学尔从花丛中起身,看着远去的背影出神。

赵学尔心里想着那两个宫女的话,一路心神不宁地回到了北辰宫。

她出去的时候情绪就不高,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人注意到有什么不妥。

如鱼知道赵学尔身体早就无碍了,只是心情不大好,见她终于不再躺在床上,想来精神应该还不错,便迫不及待地把这几日宫中发生的事情向她汇报了一遍,主要是各司管事们的奏事和她的回复处理。

如鱼说得口都快干了,赵学尔却始终心不在焉,如鱼看了心急如焚,为了激起其斗志,故意道:“皇后病倒以后,妃嫔们之中只有倪美人和贝才人来过。”

不为使出浑身解数才哄得赵学尔出去走动,见如鱼又要说些不高兴的话,赶忙找补道:“皇后向来只初一、十五才接待妃嫔们,其他的日子就算妃嫔们来请安,皇后也是不见的。这几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她们怕吃闭门羹,不来也情有可原。”

如鱼又道:“太子也不曾来过。”

她也想过或许是她太敏感了,可李继即使在非请安日的时候来北辰宫,赵学尔也从未把他往外赶过。若说妃嫔们害怕吃闭门羹,那李继又为何不来?

妃嫔之中已有一个朱倩对后位虎视眈眈,若是刚成了太子的李继对赵学尔也没有恭敬之心,她只担心赵学尔将来在宫中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不为道:“太子刚刚获封,肯定事忙。也或许是听说皇后这几日不见客,所以才没来。”

其实不为说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只不过她往日和李继关系最好,总不愿意李继在赵学尔心中落下不好的印象。

如鱼和不为各有担忧,但此时赵学尔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如鱼和不为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可自拔。正当如鱼忍不住再要说些什么刺激她的时候,她忽然道:“如鱼,你教我煲汤吧。”

这简单的一句话把如鱼和不为都吓着了,赵同和沈方人念叨了多少年让赵学尔学厨艺和女工,可赵学尔却硬是坚持了二十多年不进厨房也不摸针线,谁知这会儿她却突然说要学煲汤?

如鱼和不为都以为赵学尔中邪了,再三确定她精神没有问题,并且她们也没有听错之后,如鱼关心地道:“您怎么突然想学煲汤?”

赵学尔道:“我想亲手做菜给皇上吃,煲汤应该是所有菜式里面最容易学的,所以我想让你先教我煲汤。我和皇上成亲三年了,却连一道菜都没有为皇上做过,我这个皇后做的太不称职了。”

“怎么会?”如鱼惊讶道:“这些年来您一直在朝政上辅佐皇上,您和皇上出生入死,荣辱与共,您为皇上做的岂是一粥一饭可以比拟的,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赵学尔叹道:“可皇上娶的是妻子,而不是大臣。就算我在朝政上做的再多,可是作为妻子,我确实是失职了。”

不为心疼道:“那您这些年来日夜操劳,为皇上做了那么多事情又算什么?”

赵学尔笑道:“那不是为皇上做的,是为了我自己。现在回想起来,嫁给皇上的这几年,我每天做的事情都是我想做的,因为皇上给予了我身份和权力,我所有的主张才能全部得以实现。皇上给了我许多,我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还对他心生埋怨,我和皇上会变成这样,实在是我的错。既然错了,就应该知错改错。所以你教我煲汤吧,我要用亲手做的羹汤向皇上赔罪。”

从来不进厨房的赵学尔从此霸占了北辰宫的小厨房,从挑选到砍切到上锅,全都不假于人手。

只是煲汤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实在难得很,提笔能书文章的手进了厨房竟然比脚还笨,等到一碗勉强算得上色香味俱全的莲子百合肉煲汤端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赵学尔的手上也多了划伤、切伤、烫伤等数个疤痕。

深秋时节,宜喝热汤,赵学尔让不为拿着她的令牌把汤赶紧给李复书送去,她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结果却是李复书把她辛苦练了几天才煲好的汤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来。

不为气愤极了,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捧着赵学尔的手心疼道:“再不要煲汤给他喝了。”

赵学尔心中虽然也有些失落,但还是道:“原本就是我的错,怎么能因为皇上不原谅我而怪罪他呢?今日不喝我煲的汤,明日我再换别的菜式,明日不吃我做的菜,后日我再继续给他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总有一天皇上会吃我做的菜,也会接受我的歉意。”

从此赵学尔彻底常驻北辰宫的小厨房,在如鱼和御厨的教导下日复一日的练菜,送菜,退菜,再练下一道菜。

连着好几日,唐谨每天都能听到不为的声音,可是还没等他听够,人就被李复书打发走了。

唐谨只闻人声,不见人影,心情一天比一天郁闷,他心中盘算多时,直到某一天见李复书竟有闲情逸致研究新棋谱,想来心情应该还不错,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刺探圣意:“听说皇后这些日子,每天都在练习做菜,手上不知道多了多少伤口,这会儿连字都不能写了。”

李复书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漫不经心地道:“皇后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刚开始学做菜或许会受伤,但若说连字都写不了,那就是欺君了。”

唐谨的小伎俩被识破,但他并不害怕,继续道:“皇后昏倒之后,皇上虽然没有去探望,却也召了御医来详细询问病情,嘱咐太医好生照料皇后,看得出来皇上其实很关心皇后,为什么还要故意冷落皇后呢?”

李复书道:“皇后身处宫中,有太医精心调养,病总会好的。但身陷战争之中的华、苑两州百姓和将士们,却是想关心他们也鞭长莫及。”

唐谨道:“皇上新封的远东节度使汪良正在集结军队,想来不久就可以将支比国人赶出华、苑两州。”

李复书道:“可是除了支比国,康师国、瓦蓝国也虎视眈眈,朔方亦有不臣之心,还有幽台国和五国联军,这些人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李复书越说越气,一把扔了手里的棋子,再无下棋的兴致。

唐谨心下一跳,他还没有达到目的,可不能惹怒了李复书,想了想,又道:“皇后向来关心国事,想来也正为边关情势担忧。”

李复书听了更气,指着外面道:“她若是真的担忧,门外的那三个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自李复书和吴自远谈话以后,堵门四人组就变成了堵门三人组。

唐谨看了看外面,不由得为赵学尔叫屈:“连皇上都拿他们没办法,皇后又能如何呢?”

李复书“哼”了一声,道:“一个是她亲自推荐,一个与赵家是世交,一个是魏可宗的门徒,而魏可宗对她向来尊重,只比当年的神武太后差那么一丁点儿。她向来聪慧,又与这三个人颇有渊源,只要她愿意,定能够说服他们,只不过她不愿意罢了。”

若是赵学尔愿意帮忙,设置节度使的事情早已经落定,他又何必还要为此忧心呢?李复书忿忿地想。

唐谨才知原来李复书的心结在此,趁着第二日不为又来送菜的机会,悄悄递了话。

不为以为听到了不得了的重大消息,忙敢回去说给赵学尔听。

赵学尔正在厨房练新的菜式,这些日子她每天都会不停地练一道菜,直到她认为拿得出手了,就让不为给李复书送去。每次被李复书退回来以后,她就换一道菜做,练到她自己满意了,再让不为给李复书送去。刚才她让不为送去的是火腿干笋老鸭煲,这会儿她在做的是鱼丸豆腐白菜锅。她按着刚刚学到的知识一一准备配料,没有不为想象中的高兴和兴奋,淡淡地说:“替我多谢唐谨,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却无能为力。”

做鱼丸豆腐白菜锅最难的部分是鱼丸,也是这道菜的精华所在,需细细地剔除鱼骨鱼刺,再将取下来的鱼肉地剁成肉糜,调好馅料并大力搅拌之后,才能成就美味又劲道的鱼丸。赵学尔身前的砧板上躺着一条三斤重的草鱼,刚杀的鱼还没有死透,时不时地翻身打挺,鱼身上的粘液溅得到处都是,赵学尔拿着菜刀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不为虽然可惜她听到的消息没有派上用场,但还是应声记下赵学尔的话。

如鱼却另有想法:“皇后和魏相都不能阻止皇上,其他人就更阻止不了了,设置节度使是早晚的事,皇后何不现在帮皇上一把,既能消除和皇上之间的嫌隙,也免得柳尚书、彭尚书和卫侍郎当真惹怒皇上丢了官职,岂不比下厨做菜却总是被退回来强?”

赵学尔一边与跳脱的死鱼斗争,一边分心回道:“我做菜向皇上赔罪,是弥补我作为妻子没有尽到的职责,却不会在别的事情上改变我的立场。皇上吃我做的菜也好,不吃我做的菜也罢,我只做到我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经过长久的斗争,赵学尔渐渐克服了对一条死草鱼的害怕,突然一下扑上前去,把一块白布盖在鱼身上,手起刀落,从鱼尾至鱼头,片下一块鲜嫩的鱼肉来。

赵学尔就这样继续每日霸占的着厨房,也继续每日风雨不缀地做菜、送菜、退菜。

如此又过了数日,不为拎着赵学尔亲手做的饭菜和堵门三人组一起被李复书拒之门外。

不为在赵学尔的劝导下已经习以为常,堵门三人组却一日比一日失落,失望。

堵门三人组沉默地走在离宫的道路上,许久许久之后,卫亦君第一个开口道:“近来我和姚相派出去查土地兼并的人常常被人刁难和阻碍,有人落入圈套反被恶人先告状,有人死于非命却根本查不到凶手,最后只有几个所谓的‘土匪山贼’被推出来顶罪。”

他的话像一把打开沉重枷锁的钥匙,枷锁里面关着他们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心事。

柳弗愠道:“反对恩荫制度改革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尤其是武将,他们大多数都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学问不及文官,能够通过考核的人寥寥无几,许多人便认为朝廷是在故意为难他们。如今边关战事不断,如果将士们心存怨恨,恐怕于我军不利。”

彭海也道:“你们是一致对外,我却里外不是人。自从地方县令的任命和考核归属吏部之后,吏部的人抱怨工作量大,地方官员又对吏部的评级不满意,里面吵,外面骂,既出力,又不讨好。有人专门写文章骂我,说我勾结朋党,以权谋私,还有人说我是别国的奸细,故意提携庸才,打压良才,企图从官员内部瓦解南唐……无凭无据的东西张口就来,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佩服他们的勇气,还是骂他们不择手段。”

卫亦君道:“您好歹做了些事情才被骂,吴尚书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挨骂了。户部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完成全国所有州县的评级,原以为困难在‘因地制宜’这四个字上,没想到各地的官员们倒因为‘评级’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有些人担心评级太高完成不了业绩,有些人担心评级太低得不到朝廷的重视,还有些人也说不出来担心什么,反正就是要反对。当初皇后提出的几项改革,眼看着都快要进行不下去了。”

柳弗愠道:“还不是因为皇上冷落皇后,宠爱贤妃,又立了大皇子为太子,这些人行事才越发嚣张。”

彭海道:“我昨天去拜访了魏相,他已经没有重回朝堂的打算了,还叫我们不要因为他惹怒了皇上。”

卫亦君道:“我倒不怕皇上罢我的官,只是担心连累了皇后。”

柳弗愠道:“一旦皇后被我们牵连,改革只怕也就前功尽弃了。设置节度使的弊端不在一时,但皇后的安危和改革的成败却近在眼前。”

彭海苦笑道:“我还道吴自远那小子胆小怕事,却原来是有先见之明。”

堵门三人组就此解散。

第二日,赵学尔亲手做的菜终于进了李复书的口中,并得了李复书回赠的宫廷名菜“龙凤呈祥”。

赵学尔生辰将近,李复书打算让百官命妇进宫朝贺,并赐晚宴。

赵学尔挂心边关战事不断,国库空虚,不想铺张浪费,便提议免了千秋之贺。

李复书道:“就算国库再吃紧,也不会连办一个千秋宴的钱都没有,皇后身为国母,总要顾及些体面。”

赵学尔道:“我下一道懿旨,将办千秋宴的钱捐给边关将士,并派出十六人在京都各处宣读懿旨,如此一来全京都的人都知道那一天是千秋节,所有人都会为我祈福,既办得声势浩大,又节省了银钱,实在一举两得。”

李复书想了想,觉得赵学尔说的有理,就说:“那就派出三十六个人宣读懿旨,好叫全京都的人都能知道皇后的功德。”

千秋节当日,赵学尔和李复书一起受妃嫔们和李继跪拜祝贺,三十六个宣读使自宫中出发,前往京都各地宣读懿旨,百姓祝贺之声不断。

好不容易送走热情的妃嫔们,赵学尔本以为这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却没想到李复书竟然还给她安排了惊喜。

宫中向来不缺奇珍宝物,赵学尔对所谓的惊喜并没有多少期待,但李复书又是蒙着她的眼睛,又是不许她偷看,故作玄虚的模样似乎兴致颇高。未免扫兴,赵学尔心中打定主意,无论李复书送什么给她,她都必然要表现得又惊又喜。

然而当惊喜真正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却一时呆住了,心中预演了好几遍的惊喜模样却怎么也表现不出来。

李复书道:“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想来生辰大概也是一样的,所以我请了赵国公、赵国公夫人、学时和柳大将军来陪你过生辰,希望你能喜欢这个惊喜。”

赵学尔感激道:“多谢皇上,这是我今天收到最好的礼物。”一入宫门深似海,若非李复书成全,即使她是皇后,是南唐最尊贵的女人,也无法在生辰这日与父母、兄弟和好友团聚,所以这一刻她是真心感谢李复书。

李复书见赵学尔的模样,显然他送的惊喜极合赵学尔的心意,心中很是满足,又赐众人宫中留膳,这才借事离开,好让他们自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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