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生欲言又止。
李老鬼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笑道：“是想知道老夫到底打不打得过你那便宜老丈人？”
秦天生被一眼看穿，嘿嘿一笑。
李老鬼倒也坦然，如实说道：“如你所料，老夫虽有压箱底的手段，但也难保那忍辱负重二十余年的唐三不会没有，所以说胜负不过三七分而已，我知道你小子好奇，老夫这活了将近三百年的老怪物为什么会在剑道和名气最鼎盛之时退隐江湖，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说说也是无妨。”
秦天生洗耳恭听。
李老鬼一连喝了几口酒，很久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口气说道：“老夫当年东海之上借大道之力压制，同等境界之下，与那天上仙人缠斗半日不分胜负，元气耗尽前以命相搏互换一招战平，这是江湖上的说法，其实是老夫惨胜，老夫身受重伤，青莲剑也掉进东海之渊，但那老仙还没回归天宫就陨落了，人间长生灯熄灭，后人自然寻仇而来。”
秦天生点头，快意恩仇本就是江湖儿女之事，老的死了，小的报仇，无可厚非，可是李老鬼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瞠目结舌。
李老鬼哭笑道：“老夫重伤未愈，逃离东海，隐居山林养伤，自以为藏得够深，最后还是被人寻着气机找到，原以为在劫难逃，却不料来人竟是一女子，她不忍心趁我重伤之危报仇，竟然放下手中夺命飞刀针替我疗伤，并与我约定在伤好之日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然而老夫不过是一介凡人，杀得了仙人，却难过美人关。”
秦天生目瞪口呆，没想到独步天下的剑仙李白也有如此一段狗血的凄惨过往，如他所想，女子身负血海深仇，两人一战在所难免，而后喃喃道：“那女子死在了前辈剑下？”
李老鬼却是摇头，叹息道：“当年我重伤痊愈，借天人一战悟出最强一剑‘无仙’，境界不仅重回天劫证道中期，更是登顶天劫证道巅峰，一只脚迈进红尘，再向前半步便可成就红尘仙，高下立判之下，那只有天劫证道中期的女子又怎会是我的一剑之敌，我不忍杀她，一直谎称伤到了根基，境界难以恢复，她就一直在等我，直至三年之后，又有一仇家寻上门来被我一指击杀，却正巧被她寻药归来所见，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
说到心中痛处，李老鬼深邃眼眸竟泛起泪花，干尽葫芦中的酒水，才哽咽说道：“我俩避免不了一场旷世之战，我怎忍心看她惨死剑下，处处躲闪，一百招过后仍是没有还手，却因此害死了她，当年我若有你一半的无耻，忍痛让她刺上一剑，也不会害她觉得复仇无望，在我面前自断心脉。”
“为救她，我用渡气之法吊住最后一口气，从丹泉御剑赶来长生殿求取救命仙丹，本就与那些牛鼻子老道素无交集，他们又怎会平白无故赐予丹药，后来有一周姓供奉架不住老夫声泪俱下，才勉强松口，说是要与我比试，赢了，他便赐予仙丹，输了，我自离去。”
秦天生小声问道：“前辈输了？”
李老鬼又是出人意料地摇头，叹息道：“赢了，可是长生殿的自诩‘阎罗叫人三更死，我却留人
乐逍遥’的长生丹却救不活她，盛怒之下，我一人独战长生殿五位供奉，斩杀两人重伤两人，却败在最后一人手中，那人不知为何留我性命，老夫却从此再无剑道，境界也从半步红尘仙跌落到生死劫境界，一直浑浑噩噩，直至遇到了你爹娘，才在他们身上看清世间情为何物，境界重回半步红尘仙，后来你爹为我造了一座炼狱，我便一直在十八层之下闭关忏悔。”
秦天生方知李老鬼两百年前便是天人之姿，为何两百年后还入不得红尘仙，不由得感叹一声造化弄人，而后久久不语。
李老鬼再想喝一口酒，却发现酒葫芦里点滴不剩，无奈摇了摇头，感叹他这一生登峰造极，却无几人能入他法眼，唐九歌走后，只剩下不着调的太子殿下了，没来由问道：“想不想知道何为无仙？”
秦天生点点头。
对于这个好学者，李老鬼自然是没有吝啬，说道：“那就要说逍遥游出道之前的人间了，道法垄断在修道大宗或是世家手中，人一旦有了权势如果再无束缚便无法无天，那些宗门世家也是如此，所以才有了那一段仙人为刀俎，万物做鱼肉的黑暗岁月，普通人即使天赋再高，若不是出身仙门世家，一生就只能沦为仙奴，从出生起，这条贱命便不是自己的，天赋根骨极佳的，会被抽筋拔骨转嫁道到仙门后人身上，若发现奇珍异宝，也只能上缴仙门，只要一日不辛苦劳作，不仅没饭吃，甚至可能因此惨死……，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仙门用从凡人手中剥夺的修炼资源堆砌了一个又一个飞升盛世，这就是所谓的仙人，而无仙，便是一剑出鞘杀仙人，那一招，只求一剑杀敌，集天地之元气，借日月之光辉出剑，一往无前，老夫能以天劫证道中期的境界借天道大势重创天上仙人，此后境界更上一层楼，便是无仙。”
秦天生如遭雷击，却听李老鬼又是一声叹息，道：“只可惜，老夫到头来却杀了不该杀之人，那老仙不是吸血抽脂罪大恶极之徒，而是货真价实的一步一个脚印飞升成仙，无仙杀了有德之仙，那一剑此后便是禁忌。”
秦天生听得愈发沉重，却不免好奇问道：“既然是无垢天仙，为何无德之人也能入此境界？”
李老鬼想也没想，就耻笑道：“一群德不配位之徒，只是修为境界突破了红尘仙境的伪仙罢了，这也是为何逍遥游八百年前能一剑诛仙，除了自身是真正的无垢天仙，也和那些抽血吸脂的仙人空有一身修为却是没有仙德有的浊仙有关，但奈何猛虎架不过群狼，仙人统治人间数千年，天宫早已经不剩多少无垢天仙，一剑斩天门，断了飞升之路，也是无奈之举。”
秦天生轻轻道：“成就无垢天仙，便能人间无敌手？”
李老鬼讥笑道：“到了那等传说中的境界，谁还会去理世俗纷争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像东王公与逍遥子此类肩负使命之人，也不愿让自己手上沾满鲜血！就比如你是太子储君，可以放下身段去乞丐挣食？又或者去与泼妇骂街？谁的心性不是坚如磐石，去追寻那成就圣人的无上大道，疑惑者与天地同寿，逍遥天地之间，沉迷于权势者，飞升后仍觊觎人间无上权利，奴役生灵，便是无德浊仙，当杀。”
秦天生哦了一声，此等惊世骇俗之语让他内心久久不能宁静，抬起眼眸望向远方天地，心旷神怡，如大风起兮云飞扬，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继而说道：“前辈既然重回半步红尘仙，那青莲剑物归原主，在我手上只会辱没了名声。”
有剑无剑，对李剑仙这样的高人来说或许没有太大的区别，自能做到手中无剑，但心中有剑，剑意纵横天地之间。
但宝剑物归原主，自然是乐得其中，笑过正要转身离开，却被秦天生腰间左右双剑所吸引，仔细一瞧，其中一把竟是唐三手中的干将剑，嘀咕道：“秦昊用干将忽悠了唐三放下血海深仇，你竟然用莫邪剑收买了仇人的女儿，如今又要用青莲收买
老夫？”
秦天生自然是不敢，也没有那个意思，坦然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