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已快，誓死之剑更快。
林中月一掌将手中子剑拍向太子殿西，露出得意狰狞的笑容，然后张开臂膀用身体迎接李老鬼那必杀一剑。
他要一命换一命。
“刺啦。”
莫邪剑不出所料一剑贯穿林中月胸膛，不出所料太子殿下所在方向一道鲜红血液喷涌而出，一道娇柔身影缓缓倒下，她的脸上同样带着笑。
满足而欣然。
两人同时倒下，林中月看到那一张俊俏脸颊，不甘，绝望，难以置信，可不管他如何挣扎，手指一如他的绝望再也无法伸出。
林中月死了。
“焰灵儿！”
一声绝望呐喊，唤不醒少女缓缓闭上的双眼，秦天生疯了一样抱住侍女瘫软的身体，伸手抹去她嘴角的鲜血，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滴答，滴答，滴答……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今抱着这个昨晚相拥一夜的少女，秦天生的心已经碎了，恨不得此时此刻被林中月临死掷出一剑贯穿身体的是他。
李老鬼手中莫邪剑回鞘，飘飘然落地。
面前天下第一纨绔对林中月以不变应万变，对上突然袭杀的步留痕一连四剑将其轰杀，可此时已经茫然失措，只是紧紧抱着怀中少女，失了魂似的痛哭流涕。
李老鬼恨铁不成钢从背后踹了一脚，大骂道：“你这小混蛋想要她死？”
秦天生忽然吃痛回了魂，猛地擦干眼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痴痴看着李老鬼：“前辈能救她？”
李老鬼没好气地说道：“你再多抱片刻，或许就不能了。”
说罢，他蹲下身子，一掌拍在焰灵儿背后，那贯穿身体的子剑从身体倒飞而出，直接落入西子湖中，再在焰灵儿身上穴位连点数下，随后又是一掌拍在焰灵儿背后，一股柔和的元气通过手臂灌入少女的四肢百骸，胸前的鲜血算是止住了。
“这丫头也是命大，子剑从胸膛而过，距离心脏只有半毫，不过剑气已经重伤了五脏六腑，老夫封闭了她逆行的气血，用元气疏通奇经八脉，这小丫头当真是为你不惜性命，你且将她抱回马车，至于能不能挺过今晚，那就听天由命了。”
哭成泪人的太子殿下连连点头，终于破涕为笑。
便在此时，身受重伤，衣衫已经染满鲜血的墨玉麒麟仓皇飞至，浑身浴血的女人失了魂似的跪倒在地，颤颤巍巍说道：“太子殿下，快救救西门飘雪，他快不行了。”
秦天生抱起焰灵儿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头也不回走向马车。
墨玉麒麟面容悲惨无力摊倒在地上，绝望地看向男人无情的背影，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蔓延全身，再也无力撑起她重伤的躯体。
西门飘雪无疑是五名扈从中修为最低，且与太子殿下有过一段爱恨情仇，可这一路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人之将死竟得不到一句宽抚。
狡兔死，走狗烹，最是无情帝王家。
一时间，墨玉麒麟此刻面露苦笑，一个“逃”字慢慢浮现在脑海之中，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大地大却找不到一个容身之地。
这个向来尖酸刻薄的女人此刻竟有些同情和理解西门飘雪，同情他为一个无情之人而死，理解他为什么在秦天生一剑敌千人，一脚镇大船之后心生悲凉，这样的主子该死，这样的主子该杀。
墨玉麒麟瘫在地上缓了许久，才缓出一丝气力拖着重伤的躯体往回走，去送那个悲情的男子最后一程。
唐九歌腾出马车，太子殿下把焰灵儿轻轻放在车上，盖好一件衣裳，就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个最懂他心思的丫鬟，却被李老鬼拽住衣领给丢出了马车。
“有老夫在这这丫头死不了，你他娘的还愣着等吃屎啊，该滚去干嘛干嘛去。”
太子殿下被骂醒了，三魂归位七魄回体，环视一周，西子湖畔满目疮痍，不由得苦笑，顺着墨玉麒麟掉落的鲜血，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西子湖一侧。
此时的西门飘雪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躺在湖边已经烧成灰烬的草地，韩非、凤求凰、黑鸦几人围在一旁，脸色煞白凄美的墨玉麒麟抱着西门飘雪的残躯怔怔出神，眼里是道不尽的凄凉。
韩非退了一步为秦天生让开道路，太子殿下走到西门飘雪面前缓缓蹲了下去，心中五味杂陈看着这个奄奄一息，嘴角不断咳出鲜血的男人。
当年的武状元已然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反倒是死前生出一股江湖儿女的豪迈之气，咳出一口鲜血后放肆大笑：“刚才看墨玉麒麟一个人回来，老子恨不得一刀宰了你。”
秦天生低头为他擦去嘴角的鲜血，无论怎么擦还是止不住往外流，淡淡苦笑道：“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西门庆，不过我还是觉得西门飘雪好听，从你第一次为林妙妙进东宫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她一样是丧家之犬，不过你比她有用，我留着你，你今天本可以逃走，却决然赴死，我敬你是条汉子，死后我会把你和那个可怜的女人葬在一起，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西门飘雪此时已是回光返照，甚至能看到索命的无常就在眼前，仍忍着一口气血自嘲道：“可笑我以为骗得了你了，没想到你却骗了天下人，直到琅琊山上你一剑破阵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才是那条可怜虫，今天我西门庆也用不着太子殿下可怜兮兮，去咸阳那天，我就知道自己会是这个下场。”
秦天生没有觉得得意，脸上竟滑下一滴热泪，笑道：“可你今天却是为我而死，西门家族的人如果识趣，我不会动他们一根汗毛，另外你还有什么遗愿？说出来我会尽量满足。”
西门飘雪洒脱一笑，“没有了，如果可以，巨阙剑送我吧，这一路走来，有感情了。”
秦天生重重点头：“好。”
西门飘雪仰天大笑：“十八年后，老子再来杀你。”
说罢，最后一口气血喷出，巨阙剑西门飘雪死不瞑目！
秦天生颤抖着手缓缓抚过他的脸，西门飘雪那瞪大的双眼终于是闭上了，老酒鬼韩非揭开葫芦把酒全部撒在西门飘雪身前，墨玉麒麟不管如何心狠手辣还是掉下眼泪，黑鸦默默低下头，凤求凰红着眼仰望苍穹……，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送西门飘雪最后一程。
西子湖边架起一堆火柴，秦天生亲手为西门飘雪擦干净面容，随后点燃柴火，静静看着熊熊烈火吞噬西门飘雪的身体。
大火烧尽，太子殿下亲自拿来一个坛子，不太熟练地将骨灰小心装入坛中，转身平静说道：“黑鸦，西门飘雪的骨灰交给蒲牢，他知道该怎么办。”
黑鸦低头小心翼翼接过坛子，恭敬说道：“属下明白。”
西子湖畔，一身湿透的周若水看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轻咬着嘴唇，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