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想过，事情的真相可能不是完全像卢安民告诉他的那样，但时间紧急，他也派人出去打听了一下，确实有崔家庄的学子被打了，哪怕崔浩在其中的作用没有那么大也没关系。他很清楚卢家和崔浩之间水火不容，如果这次弹劾能成功，或者稍稍打压了崔浩的声望，他和卢家的关系也能更紧密一些。
但他没想到事情完全反转了，这下子他率先成为了众矢之的，卢家会保住他吗？
心慌之中，太监高全的声音都没怎么听进去。
直到听到卢安民三个字，才浑身一激灵。
“次日清晨，范阳卢氏长子卢安民来到崔家庄崔府，说卢家主想要见崔中则，邀请崔中则过府一叙，但是却没有带请柬，崔中则和卢安民不欢而散……”
奏章念完了。
梁御史身后的几个一同弹劾崔浩的官员不由面面相觑，身子都有些站不稳，情况不妙啊，好像摊上大事儿了。
上方的李世民目光锐利：“梁卿家，说说吧，对太子的这份奏章，你有什么想法？”
实际上，梁御史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能够走到这个位置，都是心有城府之人。就在方才聆听太子奏章的过程中，他已经想明白了，即便是现在自己认输，自己的前程也完了。所以，自己只能够自救。
如何自救？
他看了一眼魏征，魏征可是一块有名的硬骨头，有时候把李世民顶得脸色青紫，不是也没有事吗？
自己只要坚持，把水搅浑。
“陛下！”梁御史施礼道：“太子是臣，臣也是臣。”
然后他就闭口不言，李世民神色便是一沉，大殿内的文武百官也是瞬间寂静。
这句话只有八个字。但是却让每个人心中都是一紧。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
太子虽然是陛下您的儿子，但是按照规矩那也是臣。而臣也是臣，在太子还没有登基为皇帝之前，太子和臣是平等的。
那么，太子上的奏章就是真相，臣上的奏章就是捕风捉影？
魏征脸色沉了下来，不是因为他是崔浩的学生，而是他这个人卖的就是直，这个直可不是只对李世民，而是针对任何人，任何事。如果只是针对李世民，那不是找死吗？
当即走出朝班道：“梁大人，太子的奏章上提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孙神医，孙神医可以作证，在闹事的过程中，崔中则和孙神医一直在为魏木做手术。李纲大人可以作证，是他训斥和驱赶的那些无耻之辈。你不要避实就虚。”
梁御史幽幽道：“满长安的人都知道，崔中则管孙神医叫老哥。而李纲大人是渭水书院的副山长。”
长孙无忌冷声道：“你的意思是，孙神医和李纲大人为崔中则做伪证？”
“下官没有那么说！”梁御史神色淡淡：“太子殿下或许是经过了调查，写下这份奏章。但是臣也是经过了调查，写下这份奏章。
太子殿下即便是经过了调查，也许也只是询问了李纲大人和孙神医两个人，但是臣却是走访了十几个学子。”
梁御史神色认真而真诚道：“臣不敢说太子调查的结果就一定是被蒙蔽的，但是现在也不能否定臣的调查就是假的啊！”
大殿内一阵沉默。
李世民心中也是肃然，即便是他的皇帝，也不能否定梁御史所言。更不能因此而定梁御史的罪。因为梁御史言明，他并非听风听雨就上奏，也是经过了认真调查。
李孝恭凝声开口：“梁御史，就不说孙神医了。只是李纲先生，你觉得几十个学子和李纲先生，哪个更可信？”
梁御史神色认真道：“自然是李纲先生。”
群臣中的杜淹看着梁御史不堪大用的样子，心中一阵嫌弃，他和崔浩结仇已久，不介意在这个时候踩上一脚，顺便帮梁御史一把，出班道：
“陛下，臣以为崔家庄聚众斗殴事件的真相可以暂且放到一边不谈，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因为那些学子的争论闹得沸沸扬扬，严重影响了士林和朝堂的声誉，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和崔中则脱不开关系。崔中则至少要担一个监管不力，失职失责的过错。”
“杜大人这是在偷换概念，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不是崔中则，而是那些品行卑劣的小人，从未听说过让坏人逍遥法外，反而让好人背负责任的道理。”魏征一甩袖子道：
“如你所说这般，士林的声誉何在？朝堂的法度何在？”
杜淹不以为然，反问道：“事情尚未查清，魏大人如何能笃定谁对谁错？过程我们不知道，但是结果已经很明显，是那几十个学子吃亏了吧？
你总不能说，吃亏的人一定是卑劣的人吧？按照你的说法，那岂不是赚便宜的人都一定是好人？
即使如太子殿下奏章所言，是学子有错在先，崔中则身为渭水书院的院长，也应当以理服人，教导学子，怎可使用暴力驱赶？”
“太子殿下的奏章说的很明确了，崔中则忙于治病救人，根本不知道外界的事情，训斥驱赶那些卑劣之人的是李纲先生！”魏征讥讽道：“杜大人年龄大了，耳朵已经不好使了吗？”
杜淹早有预料：“陛下，太子殿下年纪尚轻，又与崔中则交好，难免容易受到蒙骗。崔中则指使书院学子殴打落魄学子，还需要他亲自出面吗？一个命令就够了。殊不知是崔中则故意以治病救人给自己做的不在场证明？”
“杜大人！”李孝恭原本就对杜淹突然跳出来打断自己对梁御史的责问而不满，此时便冷着脸打断了杜淹：
“我还是那句话，李纲先生值不值得信任？”
杜淹神色也是一滞，他还真是不敢说李纲不值得信任。李孝恭脸上现出志得意满之色，又看向了梁御史：
“梁御史，既然你也承认相对于那几十个学子，李纲先生更值得信任，而太子的奏章中的内容有很大一部分来自李纲的讲述，你是被那几十个学子欺骗了。”
众人的目光又都汇聚在梁御史的脸上，杜淹心中也是一阵无奈。自己搅和了一下，最终依旧没有起到效果。但是梁御史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依旧是一副志诚君子的认真：
“陛下，两份奏章最大的区别在于，臣的奏章上有言明，有十几个学子被打得落入水中，差点儿丧命印月湖。但是太子殿下的奏章中，却没有提及此事。只是提及李纲先生的训斥和驱逐。
如此，臣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如果真的有学子被打得落水，那是不是臣的奏章才是真实的情况？
如果没有学子被打得落水，那便是臣遭受了蒙骗。那臣愿辞官，或者任由陛下责罚。”
魏征冷声道：“梁大人，你方才承认李纲先生值得信任，现在又如此这般，你是在说李纲先生蒙骗太子殿下吗？”
杜淹点点头：“很有可能！崔中则利用孙神医帮他一起做不在场证明，又利用李纲先生的正义感帮他顶在前面，他自己则是撇得一干二净。”向李世民一拱手道：
“陛下，照此来看，崔中则蒙骗太子，罪加一等啊，请陛下严查！”
魏征正要反驳，便听到李世民一声怒喝：
“够了！殿前吵闹，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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