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表达，父女两个人的品味很相似。
云月淡笑，没去套近乎，用汤匙搅动着碗中的餐前汤，“你想找我谈什么。”
他们能谈什么？谈他有多愧疚有多想要认她吗？说出这些话，反倒让她觉得可笑，就像是天晴送伞，夏天送火一般，多此一举。
周言青深知这个理，没有过多煽情，只递过去几张照片。
是新打印出来的照片，但像素模糊陈旧。
上个世纪的女明星，留存下来
的照片很少，更别说默默无闻的了。
呈现在云月眼前的这几张，正是她那没什么名气的母亲。
照片上的女人年轻漂亮，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牙齿白皙，站在尖沙咀某处大厦的露台上，两条手臂不是自然地交叠在一起，白景脸蛋透露着羞涩。
云月看着这些照片，许久没说出话来。
周言青没说让她原谅自己的话，没说他这些年的迫不得已。
他说的是他和她母亲的相遇。
那时候的圈子，一个是默默无闻，毫无背景的小女星，一个是已经站在最高处，受众人瞻仰的大导演。
怎么着都是不合适的。
而前者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意外的一晚上过后，没有主动索要名分。
当然，那时候的周言青，年少轻狂，不会因为和一个女人睡一觉就会负责，他给过萍水相逢的女孩一些钱，虽然并没有被接受。
他把那一夜当成邂逅，而对小女星来说，那是生命中最宝贵的一次，她是憧憬崇拜他的，知道两人的察觉后将自己浓烈的情感收敛起来，甚至在得知怀孕过后，也不敢告诉他。
可能是觉得耽搁他的前程。
但更多的，是觉得，他会让她把孩子打掉。
那年代的爱情，对现在而言就是渣男怨女，甚至不会遭到人的同情，没准还会被嗤笑，毕竟，现在的人活得都很清醒。
“其实。”周言青说到后面，露出苦笑，“我并不知道我找你的目的是什么，可能是想要生命里有个血脉相连的女儿……也可能，是想弥补。”
停顿一下，他又说：“弥补你的母亲。”
前些年，他没能尽到做男人做父亲的责任，所以后面的时光里，想要竭尽所能地弥补。
尽管人不在了，也想让她知道，他有在照顾她的女儿。
云月忽然问：“你喜欢过她吗？”
“不知道。”周言青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神色涩意更重，“可
能喜欢过吧……”
他再随便，也不会和一个不喜欢没感觉的女孩上床。
只是那种喜欢，远远不至于他去负责任，不够他抛弃圈子里的花花绿绿去过安稳的娶妻生子生活。
“没有喜欢过，又谈什么弥补呢。”云月最后轻笑，“不过是感动自己罢了。”
当年的事情，如同云月所设想的那样，周言青应该是不知道她母亲怀孕了。
她之所以不原谅，是和她母亲想法一样。
如果当年知道的话，那么周言青的决定，大概率是不会选择留下。
下意识地，云月抚上自己的腹部。
这里面，可能正在孕育一个小生命。
新生命理所应当就是爱情的结晶，由两人去守护疼爱才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可以舍弃自己的骨肉……
如果是她和晏千的话，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他们只会爱这个孩子。
周言青看着云月渐渐冷漠的神色，眼眸掀起汹涌，“我知道我说什么，在你看来都是罪过。”
“难道不是吗。”
“可是，你相不相信，如果我当时知道的话，我不会抛弃你们的。”
……
如果知道——
是不会抛弃的。
来到医院的时候，云月的脑海里不自觉想起周言青的话。
她不了解这个人，不知道说的到底是故意编造的谎话。
对她而言毫无感受，如果是真的话，对于在天堂的母亲来说，应该会欣慰一些吧？
云月去排队挂号取号的时候还想着这些事，无意中看到路过的小夫妻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应该和晏千说一声吧？
转念想想，不行，他工作挺忙的，她现在还不知道是否怀孕，要是被他知道她一个人来医院的话，除去要教训她一顿，人估计还会直接来陪她。
只是这种小检查罢了，她一个人完全可以应付得过来。
按照医生和护士的提
示，她去做了尿检。
等待的过程中，她犹犹豫豫，很想给晏千打电话，又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他。
与此同时——
某会议室。
会议通常是早上进行，下午一旦开会的话，多半说明事出意外，各个高管被召集过去的时候，心有余悸，脸色难堪。
坐在最东头黑色皮椅上的男人看着人到齐后，并没有发表讲话，而是让他们自己总结问题所在。
这种情况，通常是最让人难熬的，因为他们摸不懂上司到底在想什么，更不明白哪里出现错误，有时候总结不对的话，还会把自己其他的错误给曝光出去。
一番总结下来，他们发现晏家那位二公子的脸色毫无异样。
越是这般，才越可怕，个个的额头上忍不住冒汗，小心脏不由得提起来，估计是遇到较为棘手的事情，才让上司如此不快。
晏千身侧的助理同样胆战心惊的，除去必要的话，没吐露出太多的意思，所有人就像等着被凌迟一般。
等总结结束，晏千才慢条斯理地问一句：“这就是你们这段时间做出来的项目吗。”
他语气越是平淡，越能说明压抑的有多厉害，上一次开这样的批判会议，好几个高管都被开除了，这一次看情况比上回还要可怕，一些对自己能力心虚的人开始发慌。
晏千看了眼两边的高管们，淡淡陈述：“楚经理，过来——”
言简意赅，没太多废话。
说来也怪，这位二公子不像其他家的领导那般，严厉辱骂，或者拿起桌上的文件砸人，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地文质彬彬，但身上就是散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场，不自觉地夹紧尾巴。
面对男人的言辞，不敢吭声就算了，好好一个在外养家糊口顶天立地的中年经理，险些被骂哭了，深刻表示出自己的错误。
晏千的神色并无缓和，分明轮廓散着冷意，今日召开的这次会，谁都没可能安全逃过。
下一个经理人被召集过去的时
候，助理突然慌慌张张跑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二公子，您的手机响了。”
过于安静的会议室，声音压得再低照样被人听见。
助理小声补充：“是家里人打来的。”
“爷爷那边吗？”晏千淡淡陈述，“问问他有没有紧急的事，没有就挂了。”
“不是，是太太。”助理为难，“那我帮你问问她急不急……”
“手机给我。”
不同于刚才的态度，男人直接把手机拿了去。
助理默默退到，到底是晏老不配了，在孙子心中，老人家还没媳妇重要……
不过在这个时候，即使晏千接到云月那边的电话，也没有长久交谈的意思，所以没出去接。
接通后，便听到那头微小的女声：“老公……”
“嗯？”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说吧。”
从男人口中吐出的都是短音节，但每一声都不同刚才，温温和和的，还带着一点耐心的宠溺。
发现有人一直看着，晏千便起身暂时出去，她在那边说有件事的话，估计要说一会儿，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聆听。
长廊尽头，窗外日光灿烂，晏千倚墙而立，听电话那端的小媳妇磨磨蹭蹭很长时间，吐出一句没意义的话：“我得告诉你一个消息。”
他依然很有耐心，“你直接说。”
“你那边很忙吗？”
“还好。”
“噢。”她深呼吸，直接说出来，“我怀孕了。”
说完后，那边呼吸似乎都讶然到停顿。
“我今天早上不想吃东西可能也和这个有关系，所以我就来医院做个检查，刚刚医生告诉我，已经怀孕了。”她那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都没注意到我这个月的月事没来……”
晏千压低声音，“现在在哪。”
“回家的路上。”她听出他口吻里的急促，忙提醒道，“我怕耽搁你工作，本来想晚点告诉你的，但又实在忍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