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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入江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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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篇?(Sad Ending)51 青枝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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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壹 51

秋离近日忙碌,夜间终得停歇片刻,和子楼坐在一起用饭。

晚餐也很简单,是客栈老板娘煮的小米粥,还有几小碟凉菜。

夜晚的风很温柔,透过窗户吹来,带来暮春的花香。

秋离用汤匙喝着碗中热腾腾的粥,又尝了一块凉碟里的脆萝卜,只觉心生闲适惬意。

“子楼,老板娘人真好,还特意给咱们送夜宵来。”

子楼放下手中的白瓷碗,浅笑道,“可见我们家小梨子有魅力,这一路上结交了不少热心的朋友。”

秋离垂眸莞尔,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糖醋鱼,放到子楼盘子里,“倒是不及夫君,这每日忙碌,想是有不少故人要走访。”

子楼夹起那块糖醋鱼,含笑品尝,似是等着秋离的下文。

白秋离放下竹筷,理了理垂下的长发,手肘撑着脑袋,轻轻抬眸道“明日华娘子请我去做客,我寻思着,你才是她正经的东家,自是要一道的。”

她的目光沿着他腕侧的盘子向上蜿蜒,掠过那微微勾起的唇角,直挺的鼻梁,再映入他温澈的眸子。

烛灯摇曳,将佳人的身姿映得柔美而真切,他的心惊起一丝涟漪,但面色仍温定不改,

“若是夫人的面子,我自是永不会拂的。”

秋离见他眸中闪过一丝流光,心中存了逗弄意,起身走到子楼身旁坐下,

“子楼,说起来,我尚不知晓你是如何结识华娘子……小师姑的,今日倒是想听一听。”

她的目光就像是春晨的露水,澄然中带着一丝迷蒙。

子楼压下心中的动容,侧身看了看她,温声道,“几年前,我在长阳城做布匹生意,那日……”

他缓缓的讲,秋离开始只当故事听。

但讲到一半,她真切的感受到华千琅一路走来面对的风雨和不易,对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生出发自内心的敬意。

“所以,她又拒了和那员外家少爷的婚事,离了家,一个人从学徒做起,慢慢走到了风华酒楼的掌柜之位?”

“不错,华家偏宠幼弟,家中生意亏了,供不起两个人读学堂,便让她辍了学。甚至……拆散了她和早有婚约的竹马,将她许给了沉溺酒色的富家子。

然则婚前,她那前未婚夫便举止孟浪,被城内一户人家的千金一纸诉状告上了公堂。她便乘此机会亲自寻那员外郎家退婚,聘礼什么的也一并退了。

家中知晓此事,便……待她很不好。我和浮生路过此地,听人谈起此事,思及旗下的风华酒楼缺人手,便想着帮上一帮,招了她过来做掌柜的学徒。倒也是她有慧根,凭借着这些年的努力接替了老掌柜的位子。”

秋离仰首道,“那明日去她家里,我得好好帮小师姑正个名,总不能叫旁人往后再欺负了她。”

子楼颔首道,“如此也好。想来对于华姑娘而言,也当有所决断,否则只怕余生都要受此所累。”

灯火摇曳,熏风吹暖。

秋离只觉白日里四处奔波,现下实在有些倦了,便微微斜靠在江子楼的肩胛闭目养神。

子楼理了理她的额发,将那微微垂落的坎肩提起,重新盖在她的身上,“今日早些休息吧。”

嗅见他身上的宁神的松香,秋离放松了下来,轻轻点头道,

“好。”

轻柔的吻落在额前,就像冬天的薄雪,遗落在了心里。

次日,秋离与子楼一道去拜访千琅的旧居——也是如今她父母和幼弟生活的地方。

院外被清扫的很干净,连台阶上未有一片落叶。

门前还贴着春联,墙上有写写画画的痕迹,只是后来被人为抹去了。秋离留意的多看了一眼,兴许是孩童的涂鸦和习字。

秋离挽着子楼的手,敲了敲门,“请问——千琅在吗?”

片刻后,一个小身影奔跑而来,站定在门前。

看到秋离,他似乎有些惊讶,又转了转小脑袋,忽而注意一旁的江子楼,有些小别扭的说道,

“姐姐,哥哥。阿姊和我交代过了。你们……快进来坐吧。”

他边走边好奇的打量着秋离和江子楼,直到子楼开口调侃道,“小兄弟,前面有台阶,莫忘了看路。”

他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将二人引进厅堂之中。

旋即一溜烟跑到厨房里了,隔着帘子喊道,“阿姊,你的朋友来啦!”

千琅点点头道,“好。小殊,你先给客人上点茶水。”

屋子陈设简单,但是并不简陋。香案上供着些瓜果,擦拭得光泽净亮。

家具摆放整齐,桌椅上也不染尘埃,想必是那屋主人每日打扫。

里屋有声响传来,过了会儿,一个朴素的妇人走了过来,看到秋离和子楼,眼睛亮了亮,“你们是——我家闺女的朋友吧?”

她转身朝里屋嚷道,“孩子他爹,家里来客了,你收拾好快出来啊。”

秋离和子楼一起问候了二位长辈,那中年妇人似乎认得子楼,待他很是热络,待秋离也连带着客气周到。

虽则双方不熟络,奈何长辈太过热情,问题那是一个接一个。

秋离虽常与各种人打交道,但甚少被如此详细的“盘问”,她有些招架不住。

特别是一些私人问题,于她而言,确是不便为外人道。

秋离朝子楼递了个眼神,准备遁去后厨帮千琅做菜。

“伯父,伯母,千琅一个人做菜挺辛苦的,我去帮她。”

话音刚落,那妇人便摆了摆手,起身道,“远来是客,哪有让客人帮厨的道理,让我家那丫头自己做便是了。”

秋离微蹙眉,看了一眼子楼。

子楼会意道,“二老,其实是我夫人想要和千琅姑娘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中年男人和蔼一笑,“娘子,你就不要管人家姑娘家的事情啦。”

妇人瞧了一眼子楼和秋离,神情有些怪异道,“原来二位是夫妇,我原本以为是……啊,是我老婆子眼拙了。”

秋离朝二老点头,行了一礼,转而去寻千琅去了。

千琅在切菜,专注的神情让人不忍打扰,秋离走上前去,轻声道,“小师姑,我来帮你了。”

千琅侧过头,莞尔道,“想必是我爹娘叨扰你了吧?”

秋离勾唇,“无妨,伯父伯母很热情。”

千琅指了指旁边的蔬菜,“可不敢让你碰刀俎,若是……秋离你愿意,便帮我洗个菜吧。”

说罢,秋离便上前来,轻轻卷起袖口,做起了帮厨的功夫。

千琅原本不放心让秋离做这些厨间事,但见她也乐在其中,便由着她帮忙了。

在处理鱼肉之时,千琅征求秋离的意见,最终决定将鱼微微煎至焦香,放些酒酿,做一道酒糟鱼。

二人一拍即可,配合默契,秋离帮忙准备葱姜蒜等辅料,千琅则腌制鱼肉,再操刀划口,掌勺煎鱼,不一会儿,香气扑鼻的菜肴便出锅了。

千琅用筷子夹了一块与主菜分离的鱼肉,“尝尝,味道如何?”

秋离凑过去,就着筷子浅尝一口,“正是这个味道!小师姑,这是我尝过最正宗的酒糟鱼了。”

千琅嫣然道,“我爹娘都说我自创的酒糟鱼平平无奇。难得有人喜欢,那待会儿我放的离你近一些,你可得多吃些。”

经过二人一番努力,中午的菜肴虽不是玉盘珍馐,但也是色泽诱人,味道鲜美。

宴上氛围倒也算融洽,见秋离似乎喜欢那道酒糟鱼,妇人客气道,“今天这道酒糟鱼似乎很受贵客青睐呢,琅儿啊,这是你做的,还是人家白姑娘做的呀?”

千琅淡淡道,“是白姑娘提——”

话还未说完,那妇人便打断道,“唉,我就知道是人家白姑娘做的,你那厨艺……还是得和人家白姑娘多学学。”

千琅心咯噔一下,忽而沉了下去。

白秋离暗自无奈,抬眸道,“伯母,该我向千琅请教才是。

我只是帮她准备些辅料,今日这些菜的主厨都是千琅。”

子楼也温言道,“想必是得了二老真传,千琅姑娘的厨艺,的确是有诸多精进。”

中年男人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妇人碗中,“平日里你总念叨着吃咱闺女做的饭,今日咱也算有口福咯。”

妇人尝了口鱼肉,又喝了几口杯中的茶水,叹道,“今日是有口福,就是不知道来日如何哦……”

她看了一眼千琅,语重心长道,“琅儿啊,你要是听娘的,就别只惦记那点生意。也多回家看看我和你爹,管管你弟弟的功课。女儿家的,总是在外面抛头露面,将来多不好找夫家。”

见千琅沉默不言,她旋即侧身道,“白姑娘,你说是不是?”

秋离原本对于她这番言辞颇有意见,若是平辈或陌生之人,定要辩驳一番。

但尊其是朋友家中的长辈,也不好公开拂了她的面子,只好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缓缓道,

“千琅姑娘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温慧佳人,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伯母无需太过担心。”

那妇人却好似没听出秋离话中的一丝愠色,自顾自道,“琅儿这丫头,天生就倔,没看着谁家的丫头像她一样不听话的。

这外人面前倒是温柔体贴的,一到家中就执拗得很。

这不,这么大了都嫁不出去哦。冤孽,冤孽呀……”

千殊摇摇头,反驳道,“娘。你说不对,阿姊明明就是最好的人。”

子楼说和道,“是啊,您怕是没瞧见,我夫人说千琅姑娘平日里时常挂念二老呢,对千殊也是极为疼爱的。”

“是吗?”大娘看了千琅一眼,“唉,也算没白疼她一场。”

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继续念叨道,“想当年闹饥荒,家里锅都揭不开了,这丫头身子骨又薄,大病了一场。为了买药,我和她爹愣是三天没吃饭,砸挂卖铁给她买来了救命药。

琅儿呀,你要知恩图报啊,孝顺一点,之前拒婚的事就原谅你了。以后啊,别再惹我和你爹生气了。

我们也不求你有多孝顺,只求你寻个好人家嫁了,不挨饿受冻,稳稳当当的过一辈子。”

千琅的面色有些苍白,她浅荔色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却终究是没说出那句——

其实,她四体具勤,能够靠自己养活一家,早就不会挨饿受冻了。

有客人在,她终究不愿让母亲的颜面过不去。

中年男人看了妇人一眼,“哎呀,你就别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女儿生的那么漂亮,自是不愁嫁的。”

妇人撂下手中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父女二人一眼,“琅儿啊,就是随了你这不成器的爹。

之前明明别人员外郎家的公子相中了她,还是嫁过去做正头娘子享福的,这傻闺女竟也私自退了婚。

之前酒楼里做事遇到那么多达官贵人,也不好好把握机会,难道非得要拖到像她娘一样等人老珠黄再嫁人吗?”

说罢,她瞪了一眼千琅,再叹了一声气。

千琅垂眸,神色晦暗不明,忍住心头涌起的酸楚,冷声道,

“娘,你别操心了,我如今只盼着能做好生意,供着小殊念完学堂,旁的事情可待之后再说。”

妇人瞧她避而不谈的模样,心中的无名之火一下涌上心头,“你弟弟自己上进,倒用不着你照顾他。

何况你若真是为咱们家着想,当初就该听娘的话,嫁给那员外公子享福,这聘礼都够咱家一辈子安稳无忧了。到时候再让那家人给你弟弟谋个好差事,咱家也就熬出头了。”

秋离见那妇人全然不顾女儿颜面,当着自己和子楼的面便待千琅如此疾言厉色,况且话里话外都是些沉疴偏见,心中甚是为千琅不值,

“伯母,这嫁娶之事,还得讲求缘分二字。婚事既退,便是无缘,何必多执念。

小殊懂事,自是好事,但有这么个自强自立的阿姊,倒也是他将来立身的榜样,须让他明白,虽无权贵帮衬,亦可以凭自己的真本事考取功名,为国效力。”

那妇人打量秋离片刻,又看了眼她身旁的子楼,目色中露出一丝了然,“姑娘一看便是出自大户人家、书香门第吧。

唉,咱家小门小户的,说起话来自是没有姑娘这般的见地和底气。

这世上多得是见人下菜碟、瞧不起咱们平头百姓的人,无人帮衬,要依靠自己翻身,谈何容易?”

似是觉着谈这些面上有些过不去,她又转而道,

“还望姑娘你啊,多劝劝我这不成器的闺女,那些情情爱爱的,不该她这种没小姐命的想,还是规规矩矩嫁个好人家,也省的她在外面天天忙碌。

掌柜的虚名虽好听,到底是换不来真金实银的。耽误了年纪,将来要是想像白姑娘你这样嫁给江公子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怕是不能了。”

听到这里,秋离的好脾气也快被消磨殆尽了,她的目光看了千琅一眼,只见她眸中愈发幽深,眼眶微红,一言不发,敛着万般心绪。

秋离心中有些担心,与子楼交换了一下眼神,示意他设法结束这段对谈。

子楼心中也觉得这长者的话十分不妥,旋即开口为千琅解围道,“您严重了,千琅姑娘同我夫人一样,都是极有才华与能力之人,想是事业与姻缘之事,均会有不凡造化。”

那妇人见子楼也开口了,只觉得再说下去无人附和,倒是落得没趣,惺惺的点头称是。

众人自是各怀心事,面上一团和气的吃完了这桌菜。

收拾残羹冷炙之时,千琅婉拒了秋离帮忙的好意,请她和子楼指点千殊的功课一二。

随后擦了桌子,收拾了桌上的餐盘,放到了厨室。

待身边都清净了,她掩上厨房的门,立在灶台的木盆旁,用丝瓜瓤反复擦拭着菜碗。

逃离了避而不及的威压,过往的记忆却依旧不肯放过她。

思忆过往,她也曾心甘情愿与一人互许终身,谈婚论嫁。

可最终,还是走到了义断情绝。

而这些——便是自己那终日念叨着要自己嫁入高门的至亲所致。

那时因为家中生意失败,欠了好多钱还不上,小殊念学堂又需要银子,爹娘商量后,便想出了把自己许给贪图她姿色已久的员外郎家的纨绔公子的法子,以换取丰厚的聘礼。

她知道,若非走投无路了,爹娘不会这样做。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怨。

背弃盟约,再嫁他人,非她所愿。但如若不从,家中就要被讨债的人追一辈子,阿弟也没钱上学堂了。

她虽含恨,却终究不忍血脉亲情。

可妥协,换来的是残忍,爹娘让千琅亲自上门去退婚。

千琅拒绝了,说她不愿,如定要如此,便需得他们自己去。

娘却说,这么桩小事也处理不了,当真是无用,把她逐了出来,说今日若不退了婚,便再也不用回家了。

爹叹了口气,也站在娘那边,说若是退不了婚,他们只当是没生她这个女儿。

千琅在外面从白天,徘徊到夜晚,才敢敲开他家的门。

开门的是他的阿娘,她问千琅冷不冷,要不要吃点东西。

那一刻,千琅真希望这般温柔的女子也是她的娘亲。

可是,她是来退婚的。

至今,她忘不了徐哥哥那夜看她的眼神——

从温柔欣喜,到寒凉失望。

她对他说,‘对不起,我已另择良缘,君当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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