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克、武陵色俱是一声不吭、垂目不语,但心中所想,早已形于容色。
洪七公不死心再问:“既然蒙古人先后对付金国和花剌子模,那为何他们事先不联合呢?”
“自然是他们都想做那得利的渔翁。”
欧阳克一针见血地道。
花剌子模前不招惹蒙古,后不招惹蒙古,为何偏偏等到蒙古正和金国酣战时出手?
不就以为蒙古抽不了身,即使吃了亏,一时半刻也得咽下去。
可他们远远低估了铁木真的魄力,说抽身就抽身,说转移就转移。
如今他们惹上了大麻烦,却间接给了金国喘息之机,只要不是蠢人,也该好好把握这稍瞬即逝的机会。”
“机会只有一次,金国若不想蒙古收拾花剌子模后,再把枪头调转回自己身上,就必须把握好,给予蒙古致命一击。”
武陵色老神在在,补充了一句。
“所以他们打算联手大宋?”
“这算是个不错的计策。”
欧阳克颔首称道。
洪七公愣愣出神,身子一下子瘫软在椅背上,脸色灰白。
良久,才沉沉一叹道。
“也就这样吧。”
他誓想不到自己恨了一辈子金人,居然还有一起并肩作战的时候。
可他深明大义,晓得与灭国亡种相比,一时的憋屈实在微不足道。
只要先除去蒙古这个心腹大患,金国这个老冤家放在后面也不迟……
宋朝先天不足,从立国开始就一直强敌环伺。
并且每一个强敌崛起,都会带来难以承受、难以治愈的伤痛。
从大辽到西夏、再到大金……如今又出现了一个蒙古,一崛起把大宋之前的强敌通通扫光,践踏于铁蹄之下。
他不敢想象,一旦大宋和蒙古这个庞然大物直面相对,那该是多么地可怕的事情!
然而,武陵色对此却沉沉地摇头。
“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铁木真远比你们想象中都要聪明,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早在去岁他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暗中派了自己的儿子拖雷上京面圣,要求我们不去干涉蒙古和大金之间的战事。
大宋上下同样对金国恨之入骨又畏之如虎,能够不费力气就除去仇敌,上到圣上下到朝臣无不喜不自胜,连连称道。
现今拖雷已然归返,但他一部分手下至今尚未离开,潜伏在临安,监察着朝中的一举一动,并且私底下遍洒金银、贿赂了不少朝廷重臣,时时刻刻为蒙古美言。”
说着,他又指着洪七公底下的椅子,苦涩一笑:“你现在坐的海南黄花梨卷云雕花椅,也是当初他们进献给我的,也难为这群蛮夷了,居然懂得求其所好。”
洪七公一愣,随即冷哼一声,就挺直身来。
欧阳克却嘿然一笑,“竟有这般好事,早知道我也在朝上谋个位子,不用干活就有无数金银砸过来,难怪人人都想东华门唱名,原来是千里当官只为财。”
武陵色脸色一阵赧然,求饶道:“师兄就别笑话我了。”
三人正谈话间,一阵杂乱脚步声传至,声响越来越大,原是一众小辈已然归来。
欧阳克抬眼望去,杨康和杨念慈竟也一同前至,跟随后边。
他先是问道:“可追到人了?”
郭靖摇摇头,一脸惭愧道:“弟子无能,竟被那番僧逃进了驿站,本想进去搜寻,幸亏康弟提醒,否则就要惊扰京师,铸成大错了。”
欧阳克一听,颔首笑道:“原来你俩已经相认了,实在可喜可贺。”
此时,杨康也大步上前,跪倒在地,举手作揖,恳切道:“晚辈有眼无珠冒犯恩公,还望恩公恕罪。”说罢,他双手伏地,就要叩头下去。
众人皆被其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但下一刻就见他的额头在离地三寸时蓦然一顿,竟就叩不下去,似乎有一层无形屏障挡住他一样。
欧阳克向前伸手虚扶,杨康此时已经不是叩不下的问题了,而是跪也跪不倒,只觉一股既柔和又刚强的无形之力,硬生生要扶他起来一样。
他亦是心思灵巧之辈,当即挺身而立,鞠躬拱手道:“多谢恩公。”
“以后不必恩公前、恩公后称呼了,我跟你的父母、师父皆是故旧相识,我对你与靖儿一般亲厚。”
杨康先是讶然,但转刻便觉又惊又喜。
闻言,不知内情的洪七公也难得地抬起虎目,打量了一下连高傲如欧阳克也另眼相看、视如子侄的杨康。
只见眼前的人脸如冠玉,唇若涂丹,外着青色长袍,内穿着素白中衣,腰悬黝黑长剑,更衬得容貌俊美、气质卓绝。
尤为瞩目的是他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神光内敛,莹泽流转,道性深邃自然,显然身怀不浅的正宗玄门内功。
不由得惊讶道:“这是王重阳的徒子徒孙?”
欧阳克莞尔一笑道:“他的师父正是丘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