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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骛八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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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半日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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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孤是想请教你一件事。”他顿了顿,似乎在措辞。“煜翎如今依赖着梦境活着,我思考了很久,还是想不透该不该给她一个长睡不醒的梦。也许,她只是需要忘记眼前的这一切。”

“父亲,我认为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能够接受眼下的一切。”

“是吗那如果全世界只有她活在真实里,其余的每个人都在做梦,那她是该和别人一起做梦,还是独醒着?”

水卿听了这话,长长的睫毛上下轻扫着:“我想无论是以大多数人的视角来界定梦与醒这件事,还是替当事人做决定,都不应该是困扰父亲的问题;您可以亲自问问四姨的意思,我想,即便一个人在最不理智的时候,只要做决定的那个对象是自己,也会有一番深思熟虑,这种考虑往往是经得起推敲的,那是一种本能。”

“哦?那小水如何解释冲动这件事?”

“我想冲动的对象只能是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与其说一个人冲动到失去理智,不如说在冲动这个表象之下有理智的表现出冲动。以冲动为外衣,惩罚他者,即便这个惩罚的对象是自己,也势必有一个他者作为观众,而对于惩罚自己这个行为,往往是适度巧妙的。”

“有意思,你是说冲动这种行为其实是一种有的放矢的人来疯?如果是一个孤立的人,便没有冲动可言?”

“我想是的,没事的时候我就运用我天赐的才能阅读人心,因为我一向以为制造幻境和读心二者相辅相成,后者是前者的基础,一开始,我只是想通过练习精进自己的法术,后来我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我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就美在那些溢于言表的部分,如果一个人只停留于字面意就容易感受到快乐,好像再美好的人选择保留不说的部分都是不光彩的,也包括我自己。有些想法是控制不住诞生的,我们的教养和经验会帮助我们抑制它们,但并不是说我们生性本恶,我们更容易被善所感动,也更愿意选择善良,哪怕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但那些选择不说并手动遏制掉的恶也是并生的,我们会对自己的这一面产生一种深远的反思,这种反思是持续不断的,因为它也不断在发生,但就会是我们绝口不提的部分,哪怕在日记里,那会是一个保守到死的秘密,不管人愿不愿意承认,这些不光彩的恶意,直接导致着人的孤独,而且,终其一生也不能获救。”

忠祺望着自己侃侃而谈的女儿,她的言论慢慢变得没有对象,敞开心扉的瞬间往往都是一种不假思索的神游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会短暂的忘却身份的悬殊,放下对关系的判断,只沉浸在自己滔滔不绝的思绪里,她要不遗余力的把游离的思绪尽量原封不动的用语言摘抄下来,思绪是流动的,不容等待,当然也容不下归纳甚至记录,但却足够真实,所谓真实就是一种自然流淌,而那些最终被记录下来的东西,往往都因为瞻前顾后的整合和对主题的眷恋悄然失真。

这是他最靠近水卿的心的一次,但他深知这不代表什么,不代表自此以后他们的父女关系就会产生理所当然的递进,因为这种流露始终有一个对象不在场的前提,而当他回到了父亲的身份,当这个身份重现的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是会自然回到各自的身份里,身份就是横亘在人与人之间的得天独厚的壁垒,不论具体到何种品类。

“我领你去个地方吧,咱们离开这儿。”他像想起来似的突然对他的女儿说,此时水卿还沉浸在那些细碎的思绪里尚未走出来,她还在试图理清什么,好几次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离开这儿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提议了,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父亲并非是过去自己以为的那样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相反他有某种极其接近人性的东西在身上,十分细碎也十分敏感,区别于雄心壮志和一切理所应当摆在台面上的东西,他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不是因为他善于听力,却好像是某种脆弱的感同身受,她虽然读不到他的心,但从他对事情的反应上看,他并不是一个高大的人。

一个人对于不理解的事情会想岔开话题、保持沉默,那些高高在上的理解会想细细讨论下去,而一个逃避的人,才是怀揣着满腔痛彻心扉的感悟,选择不去惊动那个至暗时刻的自己,却道天凉好个秋。

他们下楼梯的时候,水卿鬼使神差的抓住了忠祺的衣角,这是她即便在孩子阶段也没有过的场景,直到楼梯下完了,她还是不想松开,忠祺也任她这么拉着。

他们用步行的方式穿过了金城的大街小巷,每个金人都会对他们点头,打招呼,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拉着父亲的衣角,像她记忆里木易和木白会做的那样。

“夫宇宙绵邈,黎献纷杂,拔萃出类,智术而已。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学堂传来整齐的读书声,父女俩在头十字街头的一株老榕树下坐着,迟暮的夕阳被树叶的缝隙切割成不规则的菱形,洒在地面上,洒在手中的食物上,洒在人们已然不太明亮的脸上。

“真好吃啊。”水卿发自内心的称赞道。

“这也是你母亲喜欢的,每次来我都给她捎上一包,看来她一次也没分给你。”

水卿转头望着父亲,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这个傍晚他们再没聊任何别人的事,只是漫无目的的坐着,其实忠祺心里知道,煜翎的事他只该去问煜翎,只是看着那只青蛋的时候,他有种开悟,觉得好像在追求一件很小却有些陌生的事,那便是父女之情。

他照例去赵飞燕家,带着自己的女儿,问起他与棕榈的进展,好像这个世界如何变化,总会有那么一个不变的地方让人安心,也总有一份永远难以启齿的感情,无论他表现的多么明显,但他就是不能亲口在棕榈面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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