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团空白刚刚停下的位置,周围就瞬间出现了一大丛的锁链,层层叠叠,宛如密林。
空白再次涣散,只是这次它选择的是冲天而起,折向别处。
这就更简单了,于是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嗜血鲨鱼一般的锁链,就将一团空白牢牢捆住。
我看了一眼远处还在打生打死的拳尊和剑尊,摇了摇头。
然后我来到了这团空白所在处,看了看把他捆得严严实实的金色锁链,说,你还不现身?
这团空白中,缓缓现出一个男人。
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甚至连表情和眼神,都几可乱真。
我问,说吧,你又是哪一位?
那人嘴角微微弯了弯,笑道,我就是你啊。
我环顾四周,说,虽然动用真气还是会引来这烦人至极的羁鸟符,可是只用一瞬间,杀你还是问题不大。
那人苦笑道,哈哈,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竟然被你猜到了,我就是……
我面前的空间忽然间出现了镜面般的折叠,紧跟着,镜面的折叠迅速延展、分解,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迅速布满了我目光所及的视野,我仿佛瞬间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万花筒当中,眼前光怪陆离,天地不分。
我伸出左手,却看见那只手从我额头上方不远处的一片镜面中伸出来。我捏了捏拳头,那只手就给了我眼睛一拳。
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极遥远处的一片镜面中,捧腹大笑。
我捂着自己的眼眶,感觉今天这脸丢的有点大啊。
然后我问,你应该是叫……幻尊?
那个幻尊捂着肚子缓缓直起身,笑眯眯道:“幻术的滋味,怎么样?”
我摇摇头说,不怎么样。
幻尊笑了笑,轻轻一挥手,从每一片镜面中都爬出来一个我。
我说,你知道吗,你今天犯了两个最致命的错误。
幻尊笑着说,那我就给你最后一个开口的机会。
我说,一个错误是,你让我猜到,你是幻尊。
幻尊笑着不置可否。
我接着说,第二个错误是,你身为幻尊,竟然不会那一招。
幻尊疑惑地看向我。
我揉了揉眼睛,然后瞪了他一眼。
虽然隔着极遥远,但幻尊还是瞬间睁大了双眼,片刻之后,他脸色剧变,由原本正常的淡淡的红色,迅速转变为紫红色、绛紫色。
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捂住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已经无法合上眼睑。
但他的手只是抬到一半,就无法再提高一寸,断断续续说:“你,你这不是,那一招!”
我说,废话,我是气尊啊,你一个幻尊是怎么会被我气尊给骗了的?
然后,我眼前的幻术世界开始不停颤抖,崩碎,瓦解,就像一面一面镜子,被我的真气冲开,焚烧,粉碎。
我眼前一花,一柄剑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是一柄很普通的剑,普通到我年轻时走江湖,一天能见到八十把。普通到即便是柳家剑庄的二代弟子,倾力而出也能递出这一剑。
所以我就伸手捏住了这柄剑的剑锋。
递出这一剑的是我那个便宜徒弟王霁身边的那个无名扈从,不知不觉就跻身天道境的沉默剑客。
我见过他的出手,至少从剑法上论,这一剑也不应该如此绵软无力。
不过此时此刻,我却没有了疑惑和困扰。
因为这个男人头顶原先模糊晦朔不清的脉络,此刻清晰到了分缕毕现,我只需要稍稍投入一丝心神,就能从中截取到无数清晰而破碎的画面。
我看着这个男人,他此时面容扭曲,鲜血从双眼眼角汩汩留下,既而是口鼻,双耳,他的额头和脸上,青紫色的血管像一张深色的蛛网,已经开始了蔓延。
我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幻尊?
那个最初无名无姓,甚至就像影子一般根本不让人注意的男人,挣扎着松开了握剑的手,但身体又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我低头看着他,伸手从背后拽下一根凤凰火羽,化成十几股玄风真气,钉入了他的体内,锁住了他的经脉。
他闷哼了一声,反而似乎面容平静了一些,抬起头看我,说,为什么你能破我的幻术?你明明就不会。
我说我当然不会幻术,所以我也不是用幻术破你的幻术。只不过,我见识过天底下最强的幻术,对你的手段就有了一些小小的免疫而已。
我接着说,我其实也没有对你做什么,只是你既然是幻尊,要维系幻术世界,当然很需要动脑子,所以我就直接将我前段时间徘徊在破镜边缘时不断涌出的念头和心魔,以及那破境瞬间的神意都传递给了你,本来是一件大好事,没准你也能破境的,可惜你当前境界太过虚浮,又要分心维系幻术,脑子当然就瓦特了啊。所以你看,用点子方法,你就不行了吧。
我接着说,当然,我也要感谢你,帮助我用这个办法转移和破解了那些念头和心魔,否则我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做到念头通达,才能够稳固境界,现在好了,我看你们这些天道境,宛如照镜!
他缓缓垂下头,恨恨地攥住了一大把野草。
我环顾四周,这里是七侠镇的城墙边,一座坊市,内有水道直通城外。云山雾罩,半梦半醒。
我慨叹道,原来从我在这座坊市截住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中了你的招啊,还好还好,醒的及时,不然此时你就是我了。
幻尊沉默不语。
我蹲下身,说,你是不是已经把另外三个都吸收了?这样才能给我一个那么逼真的幻术,让我完全分不出真假,甚至为了让我陷入梦中梦,你还搞出了一个拳尊和剑尊内讧的小情节,小子,你想象力可以啊。
幻尊缓缓抬起头,说:“事到如今,我只有……”
我心中悚然一惊。
因为我一边在和他说话,一边正分心浏览此人头顶的脉络。畅游一名天道境的命运脉络并不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情,至少比一边蒸鱼,一边烧红烧肉麻烦多了。
我也是在分心,所以很多画面我只是一闪而过。
刚才一幅画面闪过,我在其中却似乎看到了什么有点熟悉的东西。
我立刻倒回来,想要仔细看看。
因此,我也就忽视了幻尊正在做什么。
我原先并不在乎,因为我已经用十八道玄风真气锁住了他整个的真气流转,甚至为了防止他故技重施把我拉进幻术世界,我还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了一丝真气,我心念一动,他的脑袋就要开花。
所以他实际上什么也不能做,除了……
他低头咬下一粒纽扣,猛地仰头一嚼一咽。
我正在浏览的他头顶那明光璀璨的脉络,瞬间一熄,连一粒光点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