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

回沧海的路上，齐叔将邮册紧紧抱在身前，面色平静而悠然，一直盯着窗外飞速向后的景象，时不时露出一抹孩子般绚烂的笑容，几十年的恩怨终于在这一刻全了了，我们能理解齐叔掺杂着幸福、痛苦、欣慰和遗憾的复杂心境，任凭车子在公路上疾驰着，谁也不忍心打破这份难得的祥和与宁静。

“走吧！今天中午我做几个好菜，都到我那去，咱爷儿几个好好喝一杯！”车缓缓驶入市郊的别墅区，齐叔收回思绪，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转头向我们说道。只是除了师傅之外，我和老鹏都没有注意到他转回头前，那如告别般复杂的表情。

“老齐，今天就不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邮册带回来是大事，家里人都等着呢吧，该和家里有个交代！”师傅握住齐叔的手，轻声说道。

“哪能不去！俩孩子历经多少危险、难处，才帮我老头子了了这一辈子的心愿，去吧，我有话说！”可能没有想到师傅会拒绝，齐叔吃惊得瞪着眼睛盯向师傅，手使劲向外挣着，奈何师傅抓得太紧，挣了几挣都没有挣开。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俩孩子也累了，让他们休整几天，有什么话也不急于一时说。”师傅身子凑向齐叔，轻轻拍拍他的手说道。

“我急！”齐叔还想说什么，被师傅硬给拽住了。。

放下齐叔，在送师傅回家的路上，把满腔兴奋憋了一路的我和老鹏，忍不住打开车窗，沐浴着柔和的秋风，哼起小曲，师傅却脸色凝重。

“师傅，你怎么了？有心事么？”透过后视镜，偷瞥见师傅的表情，我忍不住问道。

“没事！”师傅看看我，挤出一丝苦笑，淡淡说道，“小宁，下一步你有什么计划？”

“也没啥计划”我大咧咧随口说道，“好好陪陪家人，李丽说想买套学区房，正好我家成成快上小学了，还想买辆车，我和老鹏一辆车总归不够用，况且我喜欢轿车，比如奥迪A8，就像《玩命速递》里弗兰克·马丁开的那样。。”有了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我幸福得憧憬着从未有过的奢华而又美好的生活。

师傅似乎心不在焉，根本没在意我在说什么，憔悴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以为师傅是疲惫，我声音慢慢低下去，关心得转过头问道，“师傅，您是不是累了？原本还有好多话想跟您说呢，既然您累了，待会到家早点儿歇着，回头我再来您这蹭饭！”

“对，吃坤婶儿做的京酱肉丝，还有郑妈包的酸菜馅儿饺子！”一听蹭饭，本在专心开车的老鹏立马来了精神，透过后视镜朝师傅“嘿嘿”一笑，附和道。

只是不知为何，听到老鹏的话，师傅先是一愣，表情随即变得凝重，不过只一闪功夫，又恢复先前的疲惫，懒洋洋斜倚在座椅靠背上，板起面孔教训我道，“别光想着花钱、享受，你们赚的钱不少，却养不了你们一辈子，就没想着再收点货？”

“嗯？”听师傅如是说，我瞬间来了兴致，狡黠得看向师傅，神秘一笑。在接受齐叔的嘱托之前，我和老鹏的确想着再到云南马头湾收银元的，只是齐叔任务完成，我和老鹏手上一下多了好几千万，也算是跑步进入超小康时代了，实在找不出再为几块儿破银元去那穷乡僻壤的理由，这人呐，有了钱真是会变，眼界高了，人也懒了。

于是我不好意思得挠挠头，羞赧得笑笑对师傅说道，“嘿嘿！师傅，我们暂时还真没。。”

师傅像看穿我心思似的打断我的话，“什么没有！前几个月不还兴致勃勃得要再去云南收银元吗，这么快就忘到脑后去了？”

看师傅似乎真的生气了，我赶紧低下头，不敢回答，也不敢与他直视，幸亏此时车子拐入师傅住的小区，速度慢了下来，我在心里默念着，“快点到！快点到！”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心望徒成龙的“老家伙”。

车子挺稳，师娘和园园早已等候在单元口，一见我们过来便迫不及待奔过来，师傅取下行李，轻轻扶住我的肩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帮我掸着肩上的尘土，突入起来的爱怜，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一旁师娘、园园和老鹏也忍不住侧目，感觉怪怪的。

师傅如父亲般慈祥而亲切的眼神洒在我身上，暖暖的，让我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半晌，师傅重重捏捏我的肩膀，缓缓说道，“休整几天就去云南吧，年轻人哪有休息的时候，学无止境，兴许有更大收获呢？等你们的好消息！”

“师傅”我为难得看向师傅，又将求助般的眼神投向师娘，家里一堆的事，买房、买车，甚至还幻想着复婚，我哪有时间再去什么云南，鼓足勇气试探着说道，“要不等忙完这一段再说？您看我这刚回来，好多事儿呢，况且还没好好跟您唠唠这段时间经历，让您给我上上课呢。。”

我喃喃说了一大堆，师傅耐心听着，即便最后我的声音如蚊蝇般，也没有打断我，脸上的怜爱更盛了，这是从未有过的，反而让我心里更加发毛，我偷眼瞥着师傅，内心揣度他的想法。

待我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师傅才用父亲般慈爱的语气说道，“去吧，家里的事啥时候都能办，好东西却不等你，你不去就被人家拿走了，到时有你后悔的！”

“那姓赵的事儿还没完呢，他找我怎么办？”我还想狡辩，再争取争取。

“你去云南他就找不着你了？该来的，总会来的！况且，你盼着他找你吗？”师傅轻抚一下我的头，如劝慰孩子般说道。

“哈哈。。”我忍不住笑起来，笑得那样轻松，那样痴，完全体会不到当时师傅复杂的心境。

“去吧！”这是师傅最后对我说的话，我只是觉得自打从天津回来，师傅就怪怪的，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交代，却从未想过，这次见面竟会是我们师徒间的永别！如果我能料到最终的结局，能猜到师傅为什么一定要我一个人去茶馆，为什么务必让我立马离开沧海的良苦用心，我绝不会离他而去，是的，绝不会！

人这一辈子，最需要的是后悔药，最难买的，也是后悔药！

在师傅反复催促下，我和老鹏只在家休整一个星期，刚挣的钱还没来得及焐热，便又踏上去云南的旅程。

老爸老妈还算支持，儿子挣来钱，他们比谁都高兴，至少没有明着说什么，李丽一百个、一万个不理解，临行前那天晚上，我们把两个孩子交给老人，去了第一次相亲那家西餐厅，破天荒开了一瓶红酒，这是自打我们离婚后从未有过的，微醺中看着眼前面如桃花、含情脉脉的李丽，我真是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答应师傅去云南，真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第二天清晨，一夜没睡好，我斜躺在后排座椅上，慵懒得对老鹏说道，“鹏，你先开，我睡会儿。”

“怕你一会儿睡不着！”老鹏边发动车子，边得意得说道，这时我才注意到，这小子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JEEp户外服，脸也比先前白净多了，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做了皮肤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