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景说过,景氏封地曾有一宫,七里见方,极其华贵,令尹景鲤虽未有封君之名,但却已然有封君之名也。
“好气派,寡人寝宫比之,也略有不如也!”
楚王四处观望后说道。
此时,屈伯庸屈甲二人,就坐在下方。
“这宫中之物,大王若是喜欢,臣尽可赠与大王?”
“哈哈,此言当真,工正舍得割爱否?”
“臣为大王,何道区区一物件是也。”
听到了肯定的答复,熊横没有先做主张,而是望了南太后一眼后,才是说道:“寡人见这上面悬挂灯火不错,甚是喜爱,工正你是不知啊,每每到了夜晚,寝宫中实在是昏暗,都影响……影响寡人饮酒了!”
不愧是楚王也,不管走到哪里,三句离不开这饮酒作乐。
“臣身为工正,有为大王营建之责,臣明日就将这灯盏摘下,送到宫中去,今日臣为大王备下舞乐,还请大王欣赏。”
听到有舞乐,楚王自然是露出欣喜之色。
“哈哈,工正深得寡人之心,真忠臣也。”
就在屈伯庸即将要吩咐下去时,却听得南太后张口了:“屈氏,出自我楚王熊通一脉,贵为我王族,自是与大王亲近些,大王久在临淄,如今回楚即位,难道就不想与臣子亲近一番?”
听此一眼,楚王立时对南太后一脸笑意:“母后所言极是,是该亲近亲近。”
南太后左右再看一眼:“不对,有些不对。”
“不知太后以为哪里不对?”
屈伯庸问话,南太后微微一笑:“似乎你屈氏这一支,少了个人吧?”
少了个人?
众所周知,屈伯庸一生只有二子,一为长子屈原,二为次子屈甲,其余尽皆为女,南太后所云少了一人,便是屈原也。
屈伯庸也反应过来,南太后这是在说谁呢。
“启禀太后,屈原曾被楚王槐定为罪臣,流放于汉北之地,如今虽回得郢都,但依旧是戴罪之身,如何能面新王也!”
南太后却笑着摇摇头:“这又何妨,屈原曾被楚王槐流放,但却依旧委以三闾大夫,足见在楚王槐心中,是如何看待屈原了,是吧,大王!”
屈原此人,曾为左徒,主持楚国变法,后来被贬为三闾大夫,一个掌管王族事物的空职后,就再也没有动过,纵然流放在汉北之地将近十年,也依旧是这三闾大夫的官职。
这时候,熊横有些懵。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南太后会这般地疯狂,为了能对付景鲤和昭雎,竟然连屈原都要拉出来。
若是在楚国朝堂上,最不讨喜的人是谁,估计就该是这屈原了。
第一次被流放,是楚怀王听了郑袖的谗言,中了景鲤的奸计。
第二次被流放则是在楚顷襄王即位后,受到了众多臣子的排挤,又被流放到南方等地。
当然这两次排挤,都有屈原主动的因素,因为变法得罪了太多的人,在郢都待不下去了,正好借着流放避避风头。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都可见楚国权贵们,对屈原的态度如何,现在南太后主动问及屈原,自然不只是问问这么简单了。
如今之楚国,权臣除去屈景昭之外,还有成、敖、南、武之族,可这些要么依附于昭,要么依附于景,纵然是有些独立,但实力也不堪大用。
站在南太后的角度看,屈氏自然是最合适的。
而屈氏之中,为屈原正名,无疑是最快拉拢的法子,在这屈原此人,素来也与权贵们不和,用屈原去应付他们,也最是合适。
“母后所言极是。”
没有过多的评价,楚王就这一句。
“大王请恕罪,臣兄长屈原,如今感染了风疾,正在城外东方学宫修养,不便觐见大王!”
就在屈伯庸思索之际,屈甲出声说道。
如此一来,屈氏一族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暂且不想与太后走的太近,也不想借用太后的势,来重新让屈原立足。
见此,南太后并未表现出不悦:“老妇人也曾听宫外游学的士子说,屈子之人,以诗词明志,以法家治国,在那东方学宫,予人传道解惑,如此可见,其人尚有为国之心。”
话到此处,南太后又长长叹息一声。
“说起来,当年之事,老妇人听闻也是唏嘘感慨,屈原何以从左徒而至三闾大夫也,也怪楚王槐心志不坚,听信了谗言,误了治国之才啊!”
此事如何,这么多年过去,在楚国诸位臣子的心中,已是清清楚楚,看似在感慨,这老妇人实则是在大骂郑袖,当初说谗言之人便是她。
郑袖何人,曾为令尹景鲤所献。
目的何在,也是清清楚楚。
南太后的利与弊,皆在这女人之身。
女人的心思,让她绵软,让她心思细腻,让她更加感性一点,敢于打破常规。
女人的身份,却注定让她难有所成,秦太后之所以是秦太后,因为他的儿子叫嬴稷,南太后是南太后,则是因为他的儿子叫子兰。
她的话,屈伯庸与屈甲父子,似乎是听懂。
“太后仁义,不过兄长屈原该此……”
屈甲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屈伯庸所接了过去:“老臣之子屈原,为国所谋,为楚所谋,虽有过功,但亦有过也,有过当罪,此乃王法。”
听起来似乎这父子二人,在想法上还颇有些出入,父亲对儿子的关系,显然是要强过弟弟对兄长的。
伯庸的心中对此,还是有些不平的,既是不平,那就有可能向景氏复仇。
这就是南太后的心思绵软之处,在来之前,就已做了充分的准备。
“是过也好,是功也罢,屈原被流放汉北足有十年,纵然是有罪那也该到消的时候了,如今我楚新王即位,可谓是气象一新,不比从前,老妇人心中有意让三闾大夫行走于楚王宫中,不知工正意下如何?”
屈原,天生就与贵族们不和。
拉拢屈原来对付贵族们,可谓是一柄利剑,甚至还可以得到整个屈氏的支持,虽然他南氏也是贵族,但南太后有信心,将一切控制在手中。
面对这样的问题,屈伯庸却是迟疑了。
他望了太后许久,又望了楚王一眼,最后只留下长长的叹息。
“启禀太后,以屈原之才,难当大任,若在宫中行走,必然为祸楚国,如此还是算了吧!”
这就是在明确的拒绝。
屈伯庸对当年屈原的遭遇,的确是心有不平,但也只是不平而已。
见此,南太后微微有些失望。
“不知大王对于屈原此人,印象如何?”
回去的路上,南太后与楚王共乘一车。
“回母后,寡人不好说,一囚徒而已,没多少印象!”
“也是,他在时你未懂事,他不在时你方即位,老妇人想要重用屈原,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楚王微微一愣:“方才那工正……”
“工正是工正,屈原是屈原,只要大王下令,屈原就能被大王所用。”
熊横明白了。
工正是屈伯庸,屈伯庸是屈氏,而屈原是屈原。
看屈伯庸的态度,是想拉拢整个屈氏,如今屈氏拉拢不成,就先用一个屈原,与景鲤他们撕咬一阵吧。
这让熊横忽然想到,或许汉北流放回来的屈原,就是这样被第二次重用,到后面没有价值了后,就又被流放到南方。
可怜的屈原!
一心抱着变法强盛楚国的志向,却始终被人当做枪使。
“那太后是下令起用屈原?”
“老妇人正是此意,此人忠于虽有过,但忠于君王,有他在对大王有利。”
熊横只得乖巧道:“是,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