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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色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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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变成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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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悄悄递了纸条到楚云起的房间。”

        “好!”万俟宗哈哈大笑,“今儿个,咱们来个一石三鸟!”

        玉幼清被丢下泔水车的时候,隐约感觉到天空中已飘起了连绵细雨,虽被藏在一个狭小空间内,她还是能靠着外界的声音猜测到已经出了述京,不远处还有个乡野小村,她曾听到妇人浣纱声和闲聊声。

        那群人将她丢下车后居然一哄而散,玉幼清静静在地上躺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给她解袋子松绑,不是绑架吗?不是谋杀?连绵阴雨渐湿了套住她的麻袋,她犹疑着慢慢用发钗割开麻袋,突如其来的微弱天光刺得她眯起双眼,好一会儿才看清四周景色,似乎是在一个山顶,周围树林茂密,林间幽暗,细雨迷蒙阻挡了她本就有些模糊的视线,更看不清林中山景。

        她迅速用发钗先是割断了绑脚的绳子,又咬断了缚手的绳,不敢往深林里走,蒙蒙的细雨里一股属于落雨时的特殊气味迷惑住了她的鼻子,每每这样的时候她的灵敏嗅觉便有些不大管用。

        她慢慢将身边空旷的石崖打量了一遍,忽然发现崖边一棵参天大树上绑了一根极粗的绳子,粗绳的那一头,似乎延伸到崖下,她迟疑着再次扫了一眼四周,慢慢向着崖边踏出几步。

        忽然,那绳子似乎动了动,玉幼清立即停住,眨了眨眼,凝神盯住那粗绳,那粗绳却不动了,约莫是眼花也未可知,她想了想,启唇。

        “哇!”

        玉幼清还未出声,崖下一阵大哭惊得她连连后退几步,眼见那粗绳剧烈晃动,她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青狼崖顶!纳兰方觉!她蓦地疾步抢过去,拉住粗绳就往上提。

        “纳兰方觉!别哭了!别乱动!我拉你上来!”玉幼清边吼边提绳,谁知那小子竟死沉,绳子在崖壁上摩擦,恐怕还没把纳兰方觉拉上来就断了。

        玉幼清干脆趴在崖边,手紧紧靠着崖边九十度直角处,垫在绳下,用尽全身力气拉人。然而下一秒,她却觉到对面景色正缓缓向上、向上,她大惊失色,蓦然回头,不知何时,她身下土地已然松动,从那棵绑了绳的树前出现断层,她已算是反应极快,瞬间翻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一震之下断层下塌的速度更快,她来不及向上,再次跌倒,落下的刹那,她只来得及抓住绳子,并勉力向上一甩。

        这一甩并不能将纳兰方觉甩上悬崖,只能保护他避免被落下的断层砸到,与此同时,她立刻放手跟着断层一同下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纳兰方觉抱进怀里,低头屈膝,一个护人也自护之姿。荡起之势越是迅猛,下落之力便越是大,玉幼清抱着纳兰方觉重重砸在山壁之上,她闷哼一声,下唇因利齿而洇出一道血线,沿着下巴滴落。

        怀里的纳兰方觉停止了哭泣,探出头来迷茫的看着玉幼清。

        玉幼清垂首,空出一只手擦去血迹,挤出一丝笑容,却疼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发现粗绳是紧紧绑在纳兰方觉的身上的,即便自己最后力竭,他也不会掉下深渊。稍稍放下心来,她喘息片刻之后,示意纳兰方觉抱紧自己,开始慢慢向上爬。

        雨势渐大,噼噼啪啪打在玉幼清扬起的脸上,阻碍了她的视线,也让绳子更加湿滑,好几次她险些脱手,以至于爬了许久仍未爬上多高。

        “姨姨。”纳兰方觉忽然开口,“我们会死吗?”

        玉幼清一愣,随即道:“小毛孩子,什么死啊活的!你懂什么叫死吗?”她抬头,雨雾中,崖上绳子的磨损程度她看不清,也不知能支持两个人多久,或许她应该放手,毕竟纳兰方觉还是个孩子,这样应该能让他撑到有人来救,只是不知那扔出去的纸团,到底是否有人发现。

        “我怕……”

        “男子汉大丈夫,怕个毛线啊!”玉幼清大声道,只是这话,似乎也有点给自己壮胆的意味,“呐,方觉,你听我说,等一下呢,我会慢慢松手,我们俩会慢慢往下落,等到绳子扯直了之后,我就变成一只鸟,先飞到悬崖下面去找人,然后再上来救你,好不好?”

        一听到离开,纳兰方觉立刻牢牢抱住她的腰,小脑袋一头扎进她的胸里,闷声道:“你不要我了!”说着,又哭起来。

        玉幼清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个孩子,她紧紧地皱起眉头,多一分犹豫就多一分风险,她毅然开始慢慢松手,又柔柔小声安慰孩子:“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不要你好不好?我会变成一只鸟,去找帮手。”听纳兰方觉始终含糊不清的说着让她别走的话,她也只能一直叮嘱:“等下我飞走之后,你就乖乖的不动,直到等我找来的帮手来救你,千万不能乱动知道了没有?”

        绳子慢慢扯直,玉幼清的心砰砰直跳,她不敢却又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山间雾气因着大雨而茫茫弥漫,底下深渊深不见底,纳兰方觉已经乖乖听话放开了她,她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轻而柔的在纳兰方觉的耳边哄道:“乖,等下不要往下看。”她又抓住他的小手小脚,寻着有些突出的崖壁石块,让他稍稍用些力抓握住踩住,尽量让绳子少吃些力,把一切安顿好之后,原本转移到他身上的注意力一下子再次堆积到自己身上,她闭起双眸,绳子突然下坠,她惊得下意识抓紧绳子,然而刹那却又看向怀里的孩子,再不犹豫,一咬牙瞬间松手。

        “哎呀……”

        一直紧闭双眸的玉幼清耳边忽断断续续传来几声“嘶吼”,好像在喊什么“不想死……”、“睡够……”然后就听到了纳兰方觉的叫声,她立即睁眼,纳兰方觉以更快的速度冲着她砸了过来!此时的她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完了,自己摔下去还可能只是缺胳膊断腿,被纳兰方觉的一砸,死定了。

        此刻的青狼崖顶,万俟宗从林中慢慢踱步而出,他趾高气昂却又故作深沉的晃到崖边,蹲下,对着自己傻乎乎跳崖“殉情”的楚云起挑眉,这一石三鸟之计,还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蹲了许久,蹲的他腿都麻了,似乎是青狼崖太高,人体坠落的声音在崖顶根本听不到,万俟宗撑着双腿,掩盖住自己腿麻站不稳的状况,轻轻地得意地配音道:“嗵!”

        “嗵嗵!”

        雨还在下,一点一点冲刷掉了这条路上的所有痕迹,万俟宗并不在乎,人们有时往往执着的相信眼前所见的,而死在一起的三具尸体所能说明的事实不言而喻,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来的便宜,他乐得捡到怀里,那个楚云起,还真的是傻的可以。一来就直奔悬崖,雨天泥泞,他竟没刹住车,直直就滑了下去,这丰功伟绩,简直能在兄弟们之间吹嘘炫耀十天半月的了。

        “走!”万俟宗豪气的手一挥,“回府!”

        “三少爷。”有人靠近万俟宗,弓腰附耳,“山下有个小村,我们路过时,村里人见过我们。”

        万俟宗侧首瞄了那人一眼,竖起手指点了点他,又一掌拍到他肩上,小声说道:“回去有赏啊!有赏!”言罢,翻身上马,一转马头,大声道:“你们都是我的心腹!今日之事,我对你们百分百的信任,才将你们带来,但若是外头有半点风声,你们每一个都逃不掉!只是,今日山下有人看见了我们,日后外间谣言起,我宁可错杀一千!不过……”他拖长了声音。

        先前提醒他的那个属下立马接口道:“将他们灭口!我们对三少爷绝对忠诚!”

        “灭口!”百十号人反应过来,铿然应答,齐齐调转马头,呼啦啦朝着山下涌去。

        两个时辰后,一身狼狈赶来的卫寻的脚步戛然止在树林与悬崖之间,他的身影掩在林间,他的目光紧紧凝在塌了一段的崖上,雨太大,如响鼓擂在薄薄鼓面上,明明没有半点声音,却震若天雷,明明看不到半分激荡,却激起重重水花荡起层层涟漪。

        终究是来晚了,从看见山下血水混着雨水流淌成河的那一刻,他便知已晚了,却仍存着几分侥幸,不信这个向来能化解危机、慧黠灵动的女子会命丧在此。而他,也终于明白,他卫寻,离了卫家,什么都不是,就连因当初许下保护她的诺言而派去的人,都因着姑姑暗地的阻挠而千难万难。他垂下眼睫,叹了口气,悠悠转身,心底的那一分情绪大约是惋惜吧,惋惜这一个明媚娇艳的女子,如历史轮盘上所有的红颜一样,年少而香消。他眯起眼,垂眸瞧着脚下的路,那女子一颦一笑却尽在眼前。

        两个时辰前,玉幼清撒手坠崖,纳兰方觉紧接而至,坠落的速度简直像是有人将他从上面扔下来一般,玉幼清瞪着眼睛捂住耳朵,实在是受不住纳兰方觉叫的震耳欲聋快叫破天的嗓音,似乎还有一个声音比他更响,由远及近,耳边风声呼呼,她着实听不分明。

        正想着要不要等纳兰方觉掉下来的时候,顺便扯上一扯,反正都是要死的,她才不要当那个垫背的,手正要伸出去的时候,腰间忽然一紧,下坠的趋势缓了缓,她身子被硬生生扯了出去,竟往外横飞了一段,而纳兰方觉仍在往下坠,她立即伸手去抓和她擦肩而过的纳兰方觉,下坠的力道骤增,她的手“咔”一声,脱臼了,不但没有救到纳兰方觉,反而她的横飞趋势也瞬间变成了原来的下坠趋势。

        隐约上头传来一声咒骂,她本就近视,人影在雨雾中更加朦胧而看不清,只看到白衣飘飘。玉幼清腰间又是一松,白衣人突然猛地下坠,速度快到下坠到她身边时,她连是谁都没有看清,就被一脚横踢了出去,那一脚正正踢在她背部,本还不觉疼痛的背,一下子火辣辣的烧灼感起,她还没来得及喊疼、骂人,腰间再次一紧,绑住她腰的绳子在上头似乎左右荡了两个极长的来回,才消减掉白衣人踹她时横飞的趋势,她总算停在了半空。

        片刻之后,崖上的人将她半拖半拽的弄了上去,她已无暇再看救她的是谁,趴在泥水里呕吐。不断上下左右的折腾,她的胃早已翻江倒海,直至此刻真正平静下来,便一瞬全然爆发出来,直吐得她胸腔亦隐隐作痛。

        好容易眩晕恶心感稍稍退去,玉幼清勉力抬起那只好的手指着悬崖,有气无力地道:“纳、纳兰、纳兰方觉……帮我,救他,救、救他。”

        “不早说?”玉幼清身侧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女孩儿声音,“你吐了那么久,他早摔死了。”

        玉幼清猛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瞳孔骤缩,是楚云起身边的那个女孩儿——臣娘。

        臣娘抱胸看天,想着雨怎么还不停,约了蒙枘晚膳后去听戏的,不过也好,劫了那戏班子,只她和他两个人听,得早些去劫才是,别让蒙枘知道了。她心中打着乱七八糟的小算盘,回神时发觉没声儿了,低头去看,“喂,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救世主。”

        玉幼清调开目光,是,没有人是救世主,她低低道:“谢谢。”随即单身撑地,慢慢站起来。

        “吐完了?吐完了就赶紧跟我下山,我可没工夫跟你们玩儿,主子那儿还等着你呢。”臣娘有些不耐烦的催了两句,可她那听起来娇蛮可爱的声音怎么也让人生不起气来,她话音刚落,转身便走。

        玉幼清不解的看着臣娘的背影,刚要出口相问,臣娘霍然转头,一把抽出背后双刀,右手直指她面门,手中长刀瞬时飞来,劈裂厚厚雨幕,划一道闪着银光的弧线,玉幼清瞪大双目,一时之间愣怔住,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情况,银光如电般照亮阴沉灰暗的天空,她只下意识抬手去挡住眼睛,半眯的眼眸从指缝中瞧见银光撞上什么发出幽蓝光芒的物事,“呛啷”一声响,几乎震得她耳鸣,她仍立在原地,傻乎乎低头去看掉在地上的东西,长刀已回到臣娘手中,臣娘快步而来,大喊:“过来!”欲挡在她的面前。

        玉幼清闻声抬头,眼前灰衣人已然飘下,接连暗器出手,逼得臣娘步步后退,却也没有让那灰衣人有机会接近玉幼清。

        悬崖边,雨幕中,三人分成三角而立,方才只是瞬间却叫玉幼清看得眼花缭乱的杀招,不得不让臣娘和灰衣人彼此停下,重新审视对方,而玉幼清,在这诡异而窒涩的空气中,小心、缓慢的移动脚步,生怕动作稍大,错了生机。

        灰衣人慢慢转头,一双眼眸如烈火般割在玉幼清的身上,只一瞬,快到玉幼清以为那是她的错觉,那一双此刻甚至微微带笑,看着远远山景、雨景,亦令人觉得锋利的眸光,未藏半分杀气。

        “你不该活着。”他道,平平无波。

        缠在腰间的长带突然似被人握在手中一般,操控着将玉幼清猛然甩到半空中,臣娘瞳孔一缩,几乎是同时跃起,左手大刀飞出,右手大刀当机立断砍断系在自己腰间与玉幼清相连的长带,能以内力隔空控物,这个突然出现的灰衣人不简单!

        玉幼清再一次被甩飞到空中,身下仍是万丈深渊,她忍住呕吐的冲动,这回真的要变成鸟了,变成一只不会飞还不断被人戏耍的鸟!

        恼人的晕眩感盘旋在大脑里,模糊的景色晃晃悠悠,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白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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