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沈眠揉鼻子,伸手往前摸了摸,原来是一堵透明的墙。不止是前方,他的周围上下全被莫名的透明的屏障围困住了,任凭他怎施法都无法打破,那是远在他力量之上的术法。
沈眠愣了愣,恍然道:“师尊?……,知道错了,这回去把您交代的情做完。”
“不必回去了。”
枫林旁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石亭,男人一席长袍,端坐在亭中品茶,神色一如既往的冰冷,眸中闪烁淡金色的光,淡淡地说:“已经处置好了。”
“?”
沈眠大脑中空白了一瞬,不知为何嗡嗡响起来,呐呐地问:“处置好了……是怎处置的?”
帝夋道:“依照规矩。”
他仅仅是在描述一件实,平静地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但他轻描淡写的“依照规矩”四个字的背后,代表抹杀一个人。
“为什么?”
“规矩。”
“谁的规矩?”
“的规矩。”
沈眠轻轻“啊”了一声,好似想明白了一,好像宕机的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运起来,他连连点头,说:“是这没错,万千位面,都要按照师尊的规矩运行。可是……可是,不是说交由来处置的么,您说随的,对师尊来说,那仅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世界,其中某个人活了久什么关系吗?怎会值得您亲自动手?……让他自生自灭,也不会花去很久的时间,明明可放任不管,也不是转眼的——、这么亟不可待地杀了他吗?!”
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来了云境十年,第一次这不识抬举地对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敬。
他尊敬帝夋,因为他清楚地了解他的高尚。哪怕身份贵重,却从未私心,的一切都是为了三千幻境的众生,那才是帝夋,是他的师尊。
可如此高尚的他——杀了颜珏。
一个月,他闭关了一个月,对那个世界而言也不是几载光阴,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他是怎死的?他可曾留下只言片语?……他甚至没见到后一面。
沈眠失神地跌坐在地。
不知何时,周遭的屏障都已撤去。
尊贵的神明半蹲在他跟前,伸出指尖,从他的脸颊上拭去一滴泪。
男人仿若遇到了难解决的难题,困惑地询问他:“为何?”
这人,竟然不知他为何愤怒,为何落泪——
沈眠瞪大眼睛看他,实在是,可笑。何其可笑——他虽然早知道自己爱慕的是个无心无情之人,但当切实感受这种冷漠绝情,又是另一回。
他不知是哭还是在笑,被不断涌出的盐水模糊了视线,嗓子如同被什么堵住了,又疼又涩,挤一个字都无比费力,终,他只是喃喃地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哑声说了一句:“再也见不到他。”
死亡意味诀别。
他们都知道,那是帝夋的神识化身,没转世,没来生。
纵再的话,也无法倾诉。
然而谓的遗憾,是人类才的感情,他没人可诉说,会认真听他说话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而他眼前这个完美无瑕的存在不是人,他是某种神的象征,没感情,也无法体会别人的感情,不理解为何痛苦为何愤怒。
问他为何愤怒,为何痛苦?——即便他说了,这人也根本无法理解!
帝夋不知在思考什么,只了一瞬,他抬手一挥,身后便出现了一道水面似的屏幕。
那画面中除了鲜血,便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不是厮杀,而是单方面的屠戮,大穿官服,倒在一把把泛寒光的刀剑之下。终画面定格在倒在血泊中的皇帝身上,可憎的面庞上还残留临死前的惊惶,及不可置信。
一旁,染血的龙椅上,坐一个男人。
是颜珏,他杀了许人,数十万铁骑强硬地夺取了皇位,那张熟悉的英俊冷酷的面庞却看不出丝毫喜怒,似乎屠杀不能他带来丝毫乐趣,他对这些人,甚至其中他的仇人也没少恨意。
一条条人命在他面前逝去,他甚至没眨一下眼。
他仅仅是在杀人。
像是在等待什么。
直到终死去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也没任何惊诧或不甘或是挣扎,只是好不容易被沈眠医治好的黑眸中,流露出一抹浅到可忽略的失望。
沈眠终于明白,颜珏等的人是他,或者说——死亡。
因为他离开了那个位面,颜珏找不到他,开启了新一轮屠杀,那人为至少在承受天罚之前可再见他一次。
可是他等待的人像鸵鸟一躲了起来。
颜珏什么也没等到。
……
沈眠捂胸口,像是从心脏生生剜下一块,疼得脸色发白,他踉跄站起身来,帝夋扶住他,温润的手掌擦他的脸颊,却无法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干,从未遭遇这般困境的神明些苦恼,沉默片刻,他拎起衣袍的一角仔细地替沈眠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
沈眠沉默地任由他摆弄。这种虚伪的师徒游戏,也是时候结束了。
沈眠推开他的手。
他看帝夋,一字一顿地说:“——那些人全是因而死,他也是因而死!是罪魁祸首,如果没逃避,他不会走到这一步。是错了,惩处吧!求……”
只要能让他不再这么难受,胸口不再这么疼,什么处罚都可。
而他高高在上的师尊用理智,平静没波澜的嗓音告诉他:“颜珏,本是该死之人。无错。”
本是该死之人……
沈眠失笑,他捂住脸,掩饰逐渐不受控制,变得扭曲的精致面庞。
帝夋从未说错什么,他总是对的,总能够出公正、恰当的判断。可是主宰万千世界的神祇,难道不会出错的时候吗?
皇子夺嫡何错之?颜珏只是错在,他不是天命之子却妄图染指皇位,他错在不该偏离天命为他设置的人生轨道,他的存在本只是为了体验一遭人世,他却错把自己当做独立的,自主权力的个体。
错的是弱小,是无能为力。
沈眠瞥向一旁如火如霞的枫林,只在刹那间,百顷枫林的红叶倏然飘落,宛若云霞飘散,很快便成了一地厚重的红毯仿若染血似的,既残酷又美到极致。
似乎连帝夋也没料想到,云境的一草一物都是由他的意念化,本应无法被他人的意志影响。
藏在枫林里的小麻雀飞到沈眠肩头,没再叽叽喳喳地叫唤,只是安静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沈眠抬起眸,轻声说:“想离开。”
“……去何处。”
沈眠道:“离开三千幻境,可方法?”
他本是误闯至这里,帝夋无法将他送出去才暂且留下,但十年去,说不定离开的法子。
男人沉默片刻,说:“,却也没。三千幻境于那个世界的人而言,相当于异世,偶尔会人惊鸿一瞥,窥见这里的光景,为是错觉,转瞬即逝。只要不留下因果,不生出爱恨,没喜恶,不生情绪,便可当做幻境一场脱离此处。离不开,原因在于自己。”
他说得不算晦涩,沈眠听懂了。当他对这里的一切无动于衷,再不会生出半分情绪波澜时,会如同从梦中醒来,抽身离去。
“这种法子,的确和没两。”
沈眠已经可自己的喜怒影响云境,如此他如何能说服自己这是一场梦境,除非将他深度催眠。但他的精神力之强,根本不存在被催眠的可能。
——无解。
不,或许还一个法子。他抬起眸,看到水镜中在龙椅上长眠的颜珏,那人一身黑色华服染上血的痕迹,英俊的面庞添了几分冷酷的味道,轻阖眼眸,仿若只是短暂地陷入沉睡。
他对帝夋说:“请让像您的神识那转世。”
在三千幻境轮回,十年不行百年,百年不行千年,总会勘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