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情之一事并不如精通,十多岁就去了云境,十年来一心一意只倾慕一人,感情经历宛若白纸,因此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只想逃避、不去想,抑或干脆斩断,忘了最好。
颜珏说的不错,他这些天的确是故意不见他,和躲在这里不回云境见那个男人是一个道理。
颜珏似乎不打算叫他蒙混过去,又问:“我若说的不对,为不反驳。”
沈眠抬起眸,斟酌道:“因为不说不对……然而也不说是对的,我并非嫉妒你的心上人,更不是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殿下,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你大概是理解不了的。”
颜珏说:“我理解的了。”
沈眠知道他很聪慧,但实在开不了口,他完全不知道怎样解释,才让颜珏明白“下阶位面崩坏,创神的神识杀了命运之子”这句话所蕴含的意义?并非信与不信,而是从根本上就理解不了。
他想起在茶楼听过的话本子,说道:“你可听说过天神下凡历劫之类的神话?”
颜珏挑了下眉,不知他为岔开话题。只是在沈眠的目光注视下,他终究点了下头,“小时候听照顾我的嬷嬷说过,天界的文曲星临凡给王朝带来文昌之运。”
沈眠道:“那你知不知道,天神不必下凡也可以历劫?他们神通广大,可以让自己的一缕神魄转,因为贵为神明,必须时时观、听、感知人百态,那样才够仁慈布施恩泽。神魄转到了人,就成了凡夫俗子,失去了过去在天界为神为尊的记忆,他们有些善,有些恶,有些是帝王,有些是乞丐。有些霸道狂妄,有些清冷如月,也有些……杀伐果决、满血债。”
他说这些时,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炉子里的炭火配合“毕剥”轻响了两声。
“神明在天界看自己的神识历劫,他不在乎自己在凡的经历,因为他有万千神识,在各处各时经历各种不同的事,他习以为常,他淡然处之。哪怕神识归位,化作他记忆中的一部分,活过无尽岁月的神明也依然波澜不惊,因为他看上去就像天宫尽头的无衡山一样伟岸高大,并且冰冷。”
颜珏面沉如水,轻轻开口道:“你想说——”
沈眠只轻轻摇头,弯起眉眼,“我什么都说,只是和你说了个神话传说罢了。待明日酒醒了,便一起忘了吧。”
他抬替男人斟了杯酒。
颜珏骤然攥住他的腕,那玉盏中的酒液蓦倾洒而,颜珏却只是盯他,冷静否认:“这不可。倘若如你所言,身为他弟子的你,为要特前来取我性命?”
沈眠知道他已然明白自己言中之意,他知道不该泄露天机,任人都不想知道自己独一无的生命,原来只是某个人久生命里的短暂记忆。因为他是颜珏,所以他看上去格外镇定,冷静,好像全然不在乎,可此时的举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摇。
可事到如今,也有回旋的余了。他只把这个“神话故事”说完。
“因为有个被上苍赋予真龙运的皇子被杀了,原先他是不该死的,万般强运加身,寻常人也杀不死他,可有个例外,便是那个本不属于这界的存在。突发的变故使得许多人命运发生转变,为了结束这乱局,神明派遣弟子去收回自己的神识。所谓收回,便只有人的皮囊死去。”
“原来如此……”
颜珏低喃了一声,他松开了沈眠的腕,徐徐起身,再说一句话。
沈眠说:“我喝得醉了,满嘴疯话。你若作神话故事听,它便只是毫无根据的神话,不必多想。”
颜珏停顿下脚步,他指尖抚上自己的眼睑,生起便不曾拥有的眼睛,此时看得清屏风画幕上栩栩如生的鸟雀,看得清火炉上烧得通红的火炭,也看得清心仪之人如画的眉眼。
“这般造化,由不得我不信。”
颜珏的嗓音仿佛又恢复成了初见时的冰冷,“既是来杀我,又迟迟下不去,优柔寡断,平日里又只知寻.欢作乐——无怪你师尊瞧不上你。”
沈眠皱起眉头,他享乐归享乐,可从未耽误过正事,正要反驳,却听颜珏似叹息、又似自嘲说了句“偏我喜欢”。
沈眠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已经离去。
……是他听错了?
那样青涩又纯情的自己让沈眠始料未及,他隔镜子看到镜中阅历尚浅的“沈眠”因为颜珏突如其来的表白呆怔无措,他似乎从未想过师尊的神识对自己产生情感。
有那样一张脸蛋,除了自恋,却从想过好好利用。单纯得让人怀念。
倘若换成现在的自己,沈眠是有自信既拿下颜珏,又把那座冰山似的高贵神明焐热,直至冰雪消融,或许要多费些时,但他不觉得需要很久。
想这些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恋爱经历,也有对谁心过,为什么够无师自通,在系统的任务里如鱼得水?
这不合理。
他只是个高中念完就去打电竞,打电竞失败就去做播的网瘾少年,除了游戏水平高什么特,甚至和同龄人的社交都很少,这样的自己为什么在游戏播中逐渐以撩人名?为什么他擅那么多自己本不该的东西——
古文字,琴棋书画,茶艺厨艺,歌舞,演技……所有这些在任务界他一碰即,仿佛与生俱来就有天赋。
如果不是天赋……
沈眠想起小时候一罐啤酒下肚就晕晕乎乎,忽然有一天,他成了千杯不倒,无论怎样都不喝醉的存在,而他对自己的异常毫无察觉,反而所有矛盾的记忆都被什么抹平了一样,变得顺理成章。
这一切的答案,都在失去的这段记忆里。他有种直觉,或许这段记忆,比他过去的人生经历都要更。
而且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