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等等,殿下……!”
姜明急促地薄喘,浑浑噩噩地抬腿踩上新一层台阶,觉得像是在踩棉花,全靠腕上那股力道的支撑才不至于腿软得栽倒下去。
一张张惊愕的脸庞被抛在后面,每个人都是比他尊贵得多的地位。
他走过兰斯姐妹身边,黛安娜愣愣地张着樱桃小口,奥德利却望着他湿红了双眼;旁边是谢予夺,少快把眼珠子瞪掉下来;往上两步,他与脸色铁青的席琳擦肩而过,又被莱安拽着继续走向更高处,女上被彻底抛在身后——
越过一道一道身影。
再踏上一层一层台阶。
到尽头。
姜明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尽头。长风吹过耳畔,他站在白翡翠宫的高台上,无垠的青蓝天就在头顶。
旁边是手足无措的礼官,以及静默着的女皇帝。
日光下,女皇帝色意外地平静,面颊上似乎有晶莹的水泽闪了闪,像是新落的泪痕。
……泪痕?
姜明愣了愣。
他想要看清楚,但没能够。
为下一刻,莱安硬是掰着他的肩膀令他回过身去,面对着下方成千上万的的民众。
高度将每个人的头颅缩小了,千万人仰面,像一片静默的斑斓沙滩。
太不真实。
姜明怔怔地看着这浩大的场景,忽的轻声道:“殿下,我有点恐高。”
他侧过头,看到了储君的侧脸轮廓。莱安抿着唇,那双翠眸正冷硬地投向地平线。
“就是要让你知道害怕。”皇太子摁掉了挂着的麦,俯下唇瓣低沉说道,“知道我可以无所不能。”
莱安的五指扣着他的肩,似拥抱又似禁锢:“所以,也战无不胜。”
姜明的表情上先是显出一丝震动,随后无声地苦笑起来。
“您这个人,真的是……太任性了。”
他叹息着闭上眼。
莱安搂着他不放手,让姜明靠在自己怀里缓了儿。
觉对方急促的喘息和跳稍微安下来,才皱眉问:“为什么吓成这样,三年前不也承诺过日后会公开吗?连一点提前的理准备都没做过?”
姜明抬起头,恍惚。
“……真的没有。”
瞬间,他意识到一件事。
姜明忽然发现,哪怕当年已和莱安私终身,自己竟也从没想象过能与小殿下并肩站在帝国顶端的样子。
为他残缺病弱,力量微小,只是试图去击碎枷锁的一角,就要烧干自己的生命之火。
比如爱上帝国储君。
比如求得储君死亡的真相。
更多的,他没力气去索了。
对此,莱安又是怎么想的呢?
回忆逆溯而来,当年小殿下也曾一遍遍焦虑痛苦地向他许诺,求他相信,怕他不信。
他一直以为是小殿下年幼纯情太夸张,但如今想来,莱安或许是隐约察觉到了他的消极态。
——地下恋就很满足,能过一天算一天,不敢规划未来,只敢凑活当下的态。
但是,姜明心魂震荡,他想:但是自己还是站在这里了。
他依旧那么无力,但殿下一直恶狠狠地拽着他,把他拽到这么高的地方来了。
“是你我拽到这个地方的,姜。”
莱安低声耳语,孤高的态分明诠释着么叫理不直气也壮。
“我来帝国是为,继承名字是为,此刻站在这里也是为。当下的状况,归根结底都怪你,负责。”
姜明叹息:“……我负责真的好吗。”
莱安:“是你才好。”
姜明无奈地敛眉轻笑起来,眼底清波潋滟:“那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很奇异地,他不再颤抖了,惊惶不安的色也像脱落的伤疤一样从黑色眼眸中消失而去。
姜明走向捧着金盘与礼器的礼官,三位礼官满脸麻木,仿佛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在这”。
他淡然向最左边的盘子伸手,缓缓捧起那顶金红王冠,无数镶嵌的钻石、珍珠、镂空的纹样汇聚日光。
姜明双手王冠虚抱在怀里,转身时莱安已经面向这边单膝着地,半跪下来。
流程里并不需皇太子跪下。
但没人敢打断这一切。
“那就愿您,”姜明轻声说道,“荣光不落,无所不能。”
莱安肃穆地垂眸低头,姜明弯下身,仔细地将王冠戴在白金卷发间,为他加冕。
这一幕格在仰望皇宫的万人眼中,有一种古老又奇幻的圣感。
完毕,姜明转身,从第二个金盘中托起权杖。
它细长,前端的工艺复杂华丽,嵌有九颗钻石,份量有些沉。
姜明正欲也它交到莱安手里,莱安却忽然站起来,伸手从第三个托盘里抓起长袍。
它做成可以外披的斗篷装,深红绸缎做底,纯金丝线织出华美威严的图案,雪白厚重的毛领能一路盖到后背,后摆很长,拖曳在地。
皇太子一手他的太子妃揽入怀中,另一手抖开长袍,袍角扬起一道飞扬的弧线,两个人紧紧包裹住。
他们是灵魂挚爱,互为此生半身,理应共享这份权柄和荣光。
不知哪里传来了一声高喊,鼓掌与欢呼零星响起,虽然有些仓促,有些乱,很不规则。
姜明温和地笑了笑,他伸手取下了莱安耳上挂着的小型麦,放在自己嘴边:“们不需在此刻欢呼。”
声音传得很远。
“们不需在此刻欢呼。”姜明重复,“我知道们心中有震惊与怀疑。这很正常,为我们现在做的,是一件打破了旧规则的事。”
“帝国的皇太子,册立了一位平民出身的无晶人种为皇太子妃。”
姜明说着看向身侧,莱安正静静地望着他,那简直是欣赏一件艺术品的眼神。
姜明眼角一跳,想殿下至少也说几句吧。
但莱安只是眯眼把唇瓣贴在他的后颈上,抱着他蹭蹭,像一只乖巧下来的毛茸茸兽类。
姜明在心内绝望地叹气,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可能是功,可能是过,谁也说不清是哪个,为没有先例。”
“对于试图打破旧规则的人而言,当下的赞美或辱骂都是过眼云烟,他们只接受历史的判词。”
他说,“历史有一双看透时光与风尘的眼睛,它铭记真正的胜者。”
“建立旧帝国统治的初代君王奥兰多,曾改用旧蓝母星话中的众之王的名讳,自封奥丁大帝。但不过百余年过去,‘奥丁大帝’已经变成了‘暴君奥丁’。”
“新帝国没有刻意命令,也没有某个人公开提倡,只不过著书的作者一个个换了写法,街头巷尾的聊天也换了称呼。”
“旧帝历32年,武装反对旧帝国暴/政的白鸽赤叶会被迫解散,初任主席赫尔加女士流亡十六年,最终惨死在贫困破败的蓝母星上。”
“但赫尔加的铜像,今日依旧屹立在自治领的星城正中。”
姜明徐徐说着,人群仰头倾听,直播同时也传播了其他八座星城。
青年军官沉静的声音回响在帝国的任意一个角落:“所以保留们的怀疑,和们的子孙一起,看着我。”
巨大的帝国旗在背后升起,飘扬在白翡翠宫的上空。
姜明高举手中的权杖:“最后,今年是新帝历64年,而旧帝历只有63年。我们还有长久的未来,无限的可能性。”
“敬帝国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虽然他说着不需欢呼。
但盛大的呼喊声还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淹没了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