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月穿衣服时, 船只的颠簸越来越厉害,她匆匆笼上外套,一趔趄差跌倒。在接触地板之前的刹那, 她运转灵力,浑身肌肉绷紧再用力, 身体成功恢复了平衡。
“原来秘诀是这样……”
她嘀咕了一句, 余光见薛无晦缩回,但等她真的扭头, 他已经目不斜视地走出去,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虽情况紧急,但云乘月还是禁不住笑了一下, 才急匆匆推开房门。
“……乘月!”
靠里属于季双锦那间房,房门也开了。她也正带着护卫、侍女出来, 急急几步上来,双捉住云乘月臂, 脱口道:“乐熹……乐熹不在!”
云乘月还是头一次在她脸上见到慌乱的神情。季双锦的钗环都歪了,妆也没上, 大而圆的睛盛满惶急, 像足无措的小姑娘。
“姑娘……”
那名叫阿苏的护卫试图安抚她, 又隐蔽地看了一另一间房——属于陆莹的房间开着门, 里头没人,显主人也是走得匆忙。
云乘月的目光与护卫对上,明白了什么。她忍住皱眉, 正要开口, 但船只陡一颠簸,她往侧里一歪,还没来得及稳住, 季双锦已经将她拉起。
对她惶惑不安的神,云乘月拉起她的:“先出去看看!”
空下着雨。
昨日还是晴,今却阴云密布。水位上涨,江水急流滚滚,黄浊的浪水咆哮而来,推得保宁号摇摇晃晃。
四八方都是人,人人也都雨幕笼罩。
“发生什么了!”
“灵力防护罩呢!”
“船去哪儿了!”
一浪头猛地来,将保宁号推上了浊浪之巅,短暂的沉寂后,整艘船又猛地往下坠落!
一些修为不足的人尖叫起来。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船身发出了不详的、刺耳的断裂声。
咔嚓……轰!
船头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附近的修士险些落入缝隙之中。
有人在愤怒地咆哮:“究竟怎么了——得有说法啊!”
“——诸位!!!”
一名身穿船员制服的修士飞上最高处,同样声嘶力竭地咆哮:“保宁号的书核心遭遇人为破坏,船正在紧急修复,还请同道伸出援!!”
他的声音穿透风雨,竭力传遍了保宁号每一角落。
“书核心破坏?!”
人群呆了一瞬。
云乘月身边的季双锦原本急着寻找乐熹,此时也色一变:“书核心破坏,难道船修复不了?这下可糟了!”
云乘月不明白,问:“这么多修士,不能一起修复核心?”
季双锦身边有护卫撑开的灵力伞,不让他们雨水淋湿。她抬头望着空,神色焦急:“船舶的书核心,属于工学大道。工学大道支相当繁琐,航行类只是其中之一。”
“观想航行类书的修士不算多,船通常是本船最精通的人。如果船都无法修复核心,那……”
云乘月略一思索,问:“那假如能为船提供更多支撑,是不是也有助益?”
“这……应当是这样!”季双锦一怔,旋即双一亮,“走,我们去控制室看看,说不定乐熹已经去了那里!”
控制室在客舱下方,通常都有人看守,可在一片混乱,通往控制室的楼梯人来人往,再也没有往日的井井有条。从四周的议论来看,不光是她们想到了要帮助船。
挤汗味重重的甬道,一拐去,就看见一扇开的铁门,门后是一间宽阔的房间,中心闪烁着巨大的、淡蓝色的书。
不对,这应当是书之影。任何脱离原主人、在一定期限内能一直使用的书,都叫书之影。
云乘月第一次看见这么巨大的书,大约有五成人叠起来高。它的光芒是接近白色的蓝,一笔一划组合成一词语:护航。
在它完好的时候,应当十有气魄,但此时隔了一段距离,云乘月也能一看出书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有些笔画甚至在碎裂掉渣。
“护航”书的模样如此凄惨,看上去宛如谁狠狠践踏。加害者简直生怕毁得不够彻底,将每一丝光芒都击得粉碎。
要不是下头的船高举鱼叉,竭力维持住书的形状,这双字书怕是早已粉身碎骨。
“双字书……这是字级别的双字书!”季双锦惊道,“竟连这种级别的书之影都能毁坏至此,出之人的修为绝不可能低于第四境,究竟是谁?!”
云乘月心中一动,转头看向薛无晦。
黑发的帝王站在她身边,右虚虚将她拢住,不叫人群冲挤来。他唇边挂着一丝讥嘲的微笑,简洁地吐出四字:“蠢货星官。”
云乘月明白了,心中更多了对虞寄风的几忌惮。此前他们相处还算融洽,令她无形中放松了对荧惑星官的警惕,但他行事果真喜怒无常,事关一船人的生,他居也不管不顾。
她暗自远了荧惑星官几。
控制室里乱糟糟的,船员们不断询问有没有谁可以帮忙,但修士们只能提供一些灵丹灵液,帮助船补充灵力。
季双锦见着,有些着急:“这是治标不治本……我们有没有办法?”
她问阿苏。
女护卫摇摇头:“姑娘,我们一行人中,并无拥有航行类书的人。”
薛无晦量了几那摇摇欲坠的书,又道:“你目前修为,不足以修复这等级别的字书。不,生机大道乃万物之本,你可以利用‘生’字助益船,也能弥补一些‘护航’二字的精气神。”
云乘月一听,立即头,更往前走去。她实在有恼怒,因为她刚刚才在保宁号上找到一对人间烟火气的感悟,却出了这种意外。
可再转念一想,人生本就许多从而降的横祸,也许这等祸事也是烟火气的一部。遇到之后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硬着头皮上。不,要是在这里,就真成乌龟了,还谈什么未来!
船员们还在呼喊:“是否有同道能够帮忙维持书?”
云乘月按下心思、振作精神,快步走出人群,扭头确认季双锦也跟上了,才松而举起玉清剑。
“我来试试。”她说。
船员先是一喜,扭头看看她,发她修为不到第二境,便有些失望。即便如此,他仍是拱一礼,道:“姑娘如果有多余的灵丹灵液,也十感谢!”
云乘月还没说,就听得不远处一声冷笑。
“云姑娘又来凑热闹了?可在事态紧急,可不是给你玩耍、出风头的时候!”
原来不远处正站着陆莹。这名惯来以娇俏真示人的女修,此时虽还是穿着精致,半明半昧的容却显出一尖刻。她正盯着云乘月,好像一只莫名发怒的鬣狗。
而在她身侧不远,正是季双锦遍寻不到的乐熹。这名贵公子倒还是优雅从容,见了季双锦也只微微一笑,半不解释为何他与陆莹在一块儿。
云乘月来不及回头安慰季双锦——也许后者本人也并不想要安慰,她瞥了陆莹一,不搭理她,只肃声对船员道:“我有生机大道的书,虽不能修复核心,但多少能起到一作用。”
船员似乎没听这大道名称,露出迷惑之色,反而是那头的乐熹色微变,再次投来的目光变得更加认真。
“护航”二字之下,也不知道船怎么越重重人声听到了这边的对,只听他立即高声呼道:“是云姑娘?云姑娘请来!生机书的确能帮上大忙!”
船声音有些嘶哑,透出显而易见的疲惫,却还说得上镇定,格外能安抚焦躁的人心。在颠簸的船只里,众人倏一寂,而后层层目光都朝云乘月围拢来。
生危急时刻,人群再有疑问,也默契地让出道路。云乘月右抽出玉清剑,快步走上前去,经陆莹时,她听见一声小小的、气急的哼声,但她已经无暇顾及。
她的注意力已经“护航”字吸引。
离得近了,那字也变得外清晰。虽浑身裂痕,但仍能看出二字浑一体、笔势连通。
云乘月抬起头,凝神去看,半晌不语。
一旁有着急的船员想说,却见船摇摇头。这名忠厚稳重的船低声道:“但凡修复书,都要先观看笔画,领略其中笔势、意蕴,否则即便大道相通,精神不能共振,也无法达到修复的效果。”
有人凝重插:“可临时观看,能领悟多少?万一来不及,船岂不是……”
“你做不到,不见得别人做不到。”
另一人忍不住开口,大声说:“我早就憋着想说了,你们难道都没听传闻?浣花城中的云二小姐,为了给自己、给亡母讨公道,一观想出书,还得了司监的青睐,大名鼎鼎的荧惑星官亲给出了雪脂玉简,这等英才,岂是浪得虚名!”
人群立即发出一阵惊呼,陆莹等人更是色一变。
云乘月却顾自沉浸在书当中。
她望着“护航”字,想起往日卢爷爷的教导,想起从前观想书的经历,竟一不小心就跌入了书的精神世界里。
渐渐地,“护航”二字在她中不再是表的字;它们流动起来,开始一遍遍演示书者最初挥毫的景象。
笔法——笔尖的运作方向、方式。
笔势——笔画之间、字与字之间的共鸣。
意蕴——书者投注在字中的情感、意蕴。
隐藏在“护航”背后的……
云乘月有些惊讶地睁大。
“护航”属于工学大道,是她此前从未接触的类型,而此时此刻,她的目光穿透笔画,看清了字背后那一残留的意蕴,却发那是……一股灼灼光明之意!
这是怎么回事?
薛无晦的声音适时响起。
“字的人应当师从光明大道,至少受光明大道影响深。”他若有所思,“我倒是想岔了,最适宜的并非‘生’字,而是你的‘光’字。”
他忽勾起唇角,语气中流露一股高傲:“云乘月,你尽管放去做。什么蠢货星官,也敢来挡你的路?你是我选中的人,如何能旁人看轻!”
他伸一,阴风四起!黑烟流转,倏扩张至整艘保宁号,将其重重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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