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冥嘴巴张张合合，脸慢慢憋得通红，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话，却避开了梦鱼的目光。说实话，她对梦鱼蛮有好感，但是没人愿意被别人赤裸裸的看透内心所想，尤其是心中难以名状的伤口。
她有些，越界了。
反复地深呼吸，顾蕴冥尝试开口，毕竟两人还要相处至少四五天，在这四五天的时间中，她不希望再次面对着梦鱼的观察。可还没开口，便听到了梦鱼的道歉。
“抱歉。”
顾蕴冥刚才做的长时间思想准备，措辞许久的话，在梦鱼的这声抱歉之后一下哑然，不知所措。
“呃······你·······”顾蕴冥挠挠头，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是我冒昧，还请顾姑娘见谅。”
梦鱼飞快地站起身，向着顾蕴冥作揖道歉。
顾蕴冥有个缺点，便是对女子格外的心软，许是同为女子，明白女子之间的难处，不自觉总想多体谅。尤其白城一事后，她更是如此。
“快坐下吧。”顾蕴冥扯扯梦鱼的袖子，示意她坐下。“其实许多事，没必要深究，个中缘由我早已经同齐阙讲过。他明白的。”
远处传来船夫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梦鱼忍不住笑出声，像是自嘲，“我真是昏了头，自己竟然总说些浑话。”
浑话不浑话倒是难说，只是顾蕴冥倒是第一次见到话能如此多的杀手，她一直认为刺客杀手一类，总是不善言辞，沉默寡言。自己在军营时，也做过探子，去获取情报。毕竟说多便是错，万一泄露了机密只能是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梦鱼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人。
“你······”顾蕴冥皱着眉头，使劲在脑海中思考用什么样的词形容，“比起我遇见到的杀手，梦鱼姑娘似乎你······更活泼一些。”
“活泼？”梦鱼失笑，“是不是觉得我话多了些。”
顾蕴冥张大了嘴，随即接着闭上，没想到梦鱼竟然知道她心中实际在想的是什么。顾蕴冥狐疑的看着梦鱼，犹豫再三忍不住问出口。
“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你猜呢？”
“难不成你真的会读心？”想起昔日种种，这梦鱼姑娘真的会读心，倒也是说不定。
“不是，”梦鱼笑着否认，可随即又陷入惆怅情绪。“自我重伤之后醒来，身边的姐妹都说我变了。”
“哪里变了？是变得活泼了？”
“嗯，她们说我爱笑了，如今一天的话比过去十余年都要说得多。”
“变化这么大！”顾蕴冥惊呼出声，“那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自然是奇怪，受伤之后这两三年的时间，我一直都在无恨宫中修养，再也未接过任务。直到这次，这次任务简单，不需要动手，只是传递个情报，没有性命之忧，大师姐才肯放我出宫。”
“你的大师姐似乎很担心你。”
“嗯，”梦鱼低低的应了一声，“从小，一直是她······”
梦鱼渐渐没有办法再说下去，缓缓闭上了眼睛，强忍住喉间的苦涩。
她自觉问心无愧，可唯独对不起大师姐和师父。
“我听说无恨宫多为收养的女孩，你也是吗？”
“自然。小时候，我被父母丢弃在路边，那时候我好像才四五岁，一个人东躲西藏，饿了挖野菜，渴了喝泉水。像只小怪兽一样。直到有天，大师姐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现了我，她带我来到了无恨宫。”
“四五岁啊······”顾蕴冥仅仅是听到这个年龄便觉得可怕，一个只是刚刚四五岁的小孩子，稍有不慎便会丢了命，她想起自己四五岁的时候，那时自己还在家中，偶尔跟母亲吵架便觉得是天大的事。可梦鱼那时候竟然已经被迫学着如何在野外生存。
“你父母可真不是个东西。”顾蕴冥忍不住委婉地说了脏话。
梦鱼倒也没有恼火，父母在她的心目中，所象征的意味早已在四岁那年淡去。
她笑了笑。“的确不是个东西。”
“那你长大之后，有去找过他们吗？”顾蕴冥的意思倒不是说想知道梦鱼有没有认祖归宗，而是她，顾蕴冥是一个绝对的睚眦必报之人，如果自己是梦鱼，经历了这些事，还能活下来，成为一个杀手，那她一定会用毕生的时间找到这所谓的狗屁男女，杀了他们。
“找过，辗转打听皆是没有下落，可有一次，我去梁国去执行任务时，却发现，目标竟就是他们。”
“竟然会这么巧？”
“是啊，”梦鱼嘲讽笑出声，“寻寻觅觅多年，却没想到竟然有天我们会是这样的身份遇见。果然是有缘。”
顾蕴冥虽说心思做不到双鲤那样细腻，但此刻也能看明白点梦鱼的感受，比如现在，她笑着，可这笑，却有着一丝心酸。
“那你动手了吗？”
“当然，倒是真没想到，那老头我记得似乎是个穷酸书生，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成了个小芝麻官，干瘪的脸成了肥头大耳，妻妾成群，一副贪官污吏的模样。全家上下九十三口人，我一个个亲手杀死。”
顾蕴冥霎时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你全杀了？”
“你觉得我很可怕？”梦鱼转过头，看向顾蕴冥，淡漠疏离，笑意全无。
顾蕴冥点点头，随即又接着摇头。她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可怕呢？她在战场那些年，杀掉的人可不只是九十三个了。那些人与她无冤无仇，只是因为两方的立场不同，效忠的对象不同，与梦鱼相比，自己岂不是更加可怕。
“情理之中，当年你受过得苦，没人能感同身受，你要报仇，别人的想法无需理会。若是我，或许我会和你做一样的事，”
“那个女人······已经疯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灰白，嘴里念念有词，抓来了仆人一问才知道，府里的女人争宠，她失败了，不知为何，竟然还疯了。”
悲哀在顾蕴冥的心间弥漫，她生出了一阵无力感，一个女人竟然会为了男人的宠爱，将自己变成如此疯癫的模样。
梦鱼喃喃开口，“人的确是剑，我在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竟然生出了一点不该有的希翼，她是不是因为思念我，会不会她的心里有那么一处小小的角落为我而留。真是可笑，可笑啊。我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忍不住嘲讽的笑出声，却不知道这个讽刺的笑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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