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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河,鲤(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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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一回。公子河却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眼怒瞪着她,拼尽了全力喊道:“滚!你给我滚!”

    这一嗓子似乎尽了全力,是最歇斯底里的决绝。

    世人都说空影族的人没有泪。

    因为他们的眼泪还没有离开眼眶就被风吹干。

    可这一回,小鲤眼中滚落了两行泪。她跪下来扑在公子河的脚边,用最粗哑难听,也最伤心的声音恳求他。

    “你滚吧····”公子河缩回脚,慢慢地扶着桌腿,一点一点站起身。

    他垂下头,用最冷酷的眼神看着地上的小鲤,颓然道:“你虽是个哑巴,可心里怕也笑了我许多回。”

    “我堂堂公子河……如今……如今却被自己的胞弟逼得颜面尽失……我?我算什么,我只是个废人。”

    他笑了起来,削薄的唇角挑起,满是讥诮,“我一个废人身边跟着一个哑巴……呵呵,我身边,也只配跟一个哑巴而已。”

    这话说得刻薄,可小鲤仍膝行几步抱住他的脚,仰面看着他,泪如雨下。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还是······如今我的命令对你已无任何作用·····”他仰面笑起来,又陡然用最后的力气反身扶着书架,抽出那架上放置的长剑,朝着地上的小鲤刺了过去。

    小鲤看着他,他亦看着小鲤。

    那血红的眼里是最彻骨的恨意。

    小鲤似乎明白了什么。

    多年前那个雪天,他将她捡回来,就如同捡回一只流浪的狗。

    他寂寞时可以和这条狗说话,却不需要这条狗有任何回应。一旦他觉得这条狗对自己已无任何意义,便会毫不留情地将它赶出门去。

    她,小鲤,不过是一只跟在公子河身后摇尾乞怜的狗罢了。

    其实并没有下雪,只是杨花随风簌簌而下,落满了头发,落满了双肩。

    小鲤捂住肩头的伤口,仍有不少鲜血透过指缝流下。

    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大雪纷飞的那一日。她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晃荡,企图从酒馆里偷两个馒头,却被人暴揍一顿。

    是那个人,命人带她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他并不是主人,他只是一碗大雪天里的牛肉面,只是那没有尽头的寒冷里唯一的温暖。

    小鲤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怎的就遇到了慕婉。

    她仍一袭红衣立在彼处,瞧着小鲤的目光依旧一片鄙夷。

    她说:“你已然成了条丧家之犬,若是还感念大哥对你的救命之恩,就去极西之地为大哥找来梦师。你也知道,大哥被噩梦困住,已活不了多长时间。作为最后的报答,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十二月的京都下起了大雪,就如同十年前那般。

    公子河撩起帘子,似乎还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立在路中央。

    她满身的雪,单薄得可怜,本该是最卑微的人,可一双满是淡漠的银色的眼却毫无胆怯的直直的撞向自己的眼眸。

    就好像在看一面镜子,多年前的他,也是这样一副虽落魄却始终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离开已经三年,不知去了何处。

    这三年京都发生了太多的事。

    先是苏业在竞野大战中一战成名,君王赐他虎符,令他掌管国中一半兵力。

    大约如此,朝堂之上苏业的脊梁挺得更直,瞧着他的目光是肆无忌惮的轻蔑。

    这几年他过得不太好。苏府的气数日渐式微。众人都道这公子河一世英名却是却毁在胞弟手中。

    人生可真是失败啊!

    公子河放下帘子,闭上眼,再不愿多想。

    原本以为,所有人终将离去,再不复返。却未料,一回府,便见到了她。

    公子河瞧着眼前的小鲤,微微眯起眼。

    小鲤仍记得他的习惯,每当情绪波动之时他总会眯起眼来掩盖。而这一回,小鲤想,他心中怕是恨的吧。

    “你回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离开吗?”公子河捧着一盏热茶,缩在狐裘里看着她,“你这次回来,难不成是想来看我的笑话?”

    小鲤不语,只倔强的看着他,那目光好像在说,这一次不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会离开一样。

    这三年来,公子河的处境越发的艰难。苏业的权势越来越大,仅仅三年就成为了景国的兵马大元帅。

    而公子河,他府前已是门可罗雀,朝堂之上更是频遭他人弹劾。

    那些人,曾经都不敢直视公子河的人,如今却也敢上奏君王,言道公子河倨傲无力,视君上若无物,早有谋反之心。

    呵……公子河只觉得好笑,他又怎会不知这些人背后到底是谁在撑腰。

    只是他不屑罢了,不屑与这些减仓之辈多做计较。

    即便是再怎样污秽,也不能染上这浊世脏了公子的衣角。

    只是令世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却在如此剑拔弩张之时,苏业居然亲临苏府,他兄弟二人在书房内交谈了一整夜。

    黎明时分,守在门口的仆人们看见苏业面上一派得意之色地走出房门。

    相反的,室内的公子河一脸的苍白。

    他将自己锁在房中,提着酒壶灌酒。

    小鲤进来时,他已不知喝了多少酒。

    见她进来,他伸手拖住她的手,苍白的脸上挂着痴痴的笑,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你来了,你听我说…父亲不让我喝酒,我今天还是喝了,父亲叫我照顾好弟弟,我却没能做到。你可知道,我羡慕苏业。他自小就能跟在父亲身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可以骑着马在草原上驰骋,可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可我……呵……我只能被锁在书房里,哪里也去不了。”

    “我害怕做一个真正无用的废人。我拼命地读书,十岁便与当朝最有学问的博士激辩,获得人生中的第一次胜利。可是,哪怕我做得再多,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残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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