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良的浑厚声音不算大，却依旧能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在听到这段话的一瞬间，希夫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像是有人松开了一把夹在他脖子上的钳子。
“抱歉，壹先生，这是迫不得已的思考。”
于晗连忙说道。
“我明白，所以你们现在可以告诉我真实的想法了。”
巨脸的嘴唇翕动。
“我很清楚在宇宙中遇到另一文明时的慌张无措，但你应该很清楚，这是你们绝无仅有的机会，于晗先生。”
会议室里一片鸦雀无声，只有微微的电磁声在会议室里的某个位置跳动着。
于晗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他此时此刻正在做着十分激烈的心理斗争。
他很清楚，人类的命运将悬挂于他接下来几句短短的话语之上。
这听上去十分荒谬，但它正真切地发生在于晗眼前。
他也咩有想到这个文明居然会以如此平和的态度和自己进行谈话。
要知道两方科技实力之间的差异甚至已经抵达了一种无法进行比较的地步。
想想人类对蓝星上其他绝大多数动物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一点的不同。
“壹先生...”
于晗的声音有些干涩，但他还是缓缓开口说道。
“我认为您或许比我们更清楚蓝星现在的处境。”
“你很聪明。”
“很浅显的道理，当您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说明蓝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已经是您的囊中之物了。”
于晗苦笑地说道。
“您刚刚说的真实想法，是让我畅所欲言么？”
“唔，可以的。”
方良点了点头。
对于此时坐于他眼前的这个人类，方良忽然提起了兴趣。
他的确想看看，于晗会说出什么样的想法来。
“我们原先的猜想是，您所在的文明是想要攻占蓝星的，之所以在火星上安置营地，只是暂时性的休息而已。”
于晗深吸了一口气，调动起所有注意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从目前看来，来自华国的设备和人员都在您的基地中安然无恙，对于这一点，我要代表个人和华国对您表示真诚的谢意，是您救了他们。”
“那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一种实验性质的观察...或者是研究呢？”
巨脸忽然笑着开口。
“这已经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范畴了。”
于晗摇了摇头，“对于您的科技水平而言，研究人类是为了什么呢？人性中的弱点早已经被完美的机械所替代，由细胞构成的苦弱血肉是比不上坚硬实用的金属。”
“如果这个说法有唯一的可能性，那我认为，我们人类的思想应该是仅有的，值得观察的事物。”
“机器只会执行简单的指令，但我的大脑，或者说人类的大脑却可以将其衍生出更多的信息。”
“不，你错了，你应该见过那位白色机器人了吧？”
巨脸摇了摇头，否认了于晗的说法。
“你见过它的言行举止，你认为它是绝对的机械生命吗？”
“不，壹先生，我无法断定它是纯粹的机械产物，还是某种生命体。”
于晗不慌不忙地回答。
“它是纯粹的机械产物，但我不认为它的思维方式会比你们差劲。”
方良缓缓说道，“它已经摒弃了所有无用的劣质情感，拥有最完美的计算能力，就算将蓝星上所有的计算机主脑加起来也比不上它的百分之一。”
“这也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当抵达巅峰的时候，总会失去一些东西，我依旧正在攀登巅峰的路上，只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类，虽然我有资格站在这里，但是我认为我和蓝星上的大部分人类一样，都热爱自己的生活，纵使它有着众多令人沮丧的地方。”
于晗忽然以华国的古老礼仪搭掌说道。
“从您的种种行为我可以看出，蓝星或许有某种值得您注意的地方。”
“所以我想恳请您帮帮我们。”
于晗的大胆言论在希夫看来简直是一种不要命的行为。
不仅是他，不少代表都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以隐晦的眼神相互示意，纷纷展露着心中的震惊。
但于晗此时，却早已是心知肚明。
从这个文明开口撇清和那些寄生物质之间的关系时，方良就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个宇宙间远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此时用在这里无比契合。
于晗一直在猜测这个文明为何会对蓝星的种种行为都熟视无睹，只是专心于基地的发展建设，甚至还将两位华国宇航员收纳其中。
它从何而来？
又是为何而来？
或许蓝星对于它们而言并不是一颗陌生的星球。
甚至在漫长岁月中进化的人类，也曾曝光于它们的视线之中。
这只是于晗自己的猜测，但他认为自己离最终的奥秘仅仅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障。
所以他才敢大着胆子说出这些话。
因为于晗已经没有太多选择，他深知如果这个文明想要动手的话，蓝星以及所有人类的只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而于晗一番圆滑的回答让方良有些哭笑不得。
他没想到这个名为于晗的工程师居然已经想到这种地步。
“我无法否定你的所有言论。”
巨脸缓缓开口。
“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一些话是对的。”
“我可以帮你们。”
应了于晗的话，方良干脆接着往下说。
这也正好是零计算中最优的答案。
“我会派遣力量来到蓝星，它们足以帮助你们解决问题，让它们踏上你们的土地，你们会愿意么？”
没想到方良答应得这么干脆，反倒是于晗有些茫然，数秒之后，脸上忽然闪过一丝隐秘的兴奋。
他以眼神看向包括希夫在内的几位代表，除了希夫隐晦点了点头，其余的人都有些有余。
“这股力量是有限的，如果我想要机械大军压平这里，你们也不会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听我说话了。”
方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缓缓开口。
“我们当然愿意，壹先生。”
于晗终于站了起来，朝着巨脸所在的位置轻轻低下了头，落地窗外的阳光忽然射了进来，将他的鬓角染成了一片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