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知道了多少无从猜测，但她习惯于做最坏的打算。
不论多弗朗明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也不论摩尔冈斯会不会违背诺言和基本的职业道德，把她的存在透露出去，莉娅都必然会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不是说我们的三号‘地龙’长势好吗？”莉娅起身，扬起微笑：“再过几天芽苗情况稳定，地热大棚准备就绪，就该给大伊万农业部反馈了。这种好事，大伊万应该会在本国宣传吧。”
弗拉基米尔大帝在全世界召回了几万本国人，并且前几日刚在大伊万及周边地区又一次放粮，这时候散布这种提升国家公信力的消息，好处是很大的。
两岛的粮种及粮食生意她把控着慢慢收紧了口子，岛上粮仓清空三分之二，两岛自己的种植生产从没停止，只是新粮不再外售。剩下的存货除去自留储量，一个大伊万的消耗力够够的。
她走向两名海军，笑容温和：“我想去本地的报社看一看，不用劳烦你们，我会带保镖。”
摩尔冈斯的报业发展得很好，扩展范围很大，当今世界，他就是声音最大的那一批人。再给他几年时间，想必他会成为报业第一人。
所幸他现在还不是。
两名海军目不斜视：“萨卡斯基大将命令过，要我们一直跟着莉娅小姐。”
莉娅为难地蹙眉：“可我现在要外出，你们要报告给他吗？”
她往院子外面看了一眼，萨卡斯基正在听大伊万的一个大臣说话，身边围满军官，“他看起来很忙。”
赤犬大将确实很忙，莉娅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小孩儿找家长似的跑去跟他汇报行踪，也不想等他那些不知道多久才能处理完的工作结束再离开。
北海这时节天黑得快，要出行现在都不算早了。
黑萨处理好公务，举步前往莉娅的小院。
莉娅收拾出自己暂住的房间，此时正在客厅壁炉前烤火。
开完会大家各忙各的，这个点根本不见人影。莉娅坐在最暖和的位置，垂着眼睛陷入思考。
安德鲁在厨房，海军士兵在门外火炉边，她难得获得一点独处的平静时光。
她今天去了伊万本地区一个老报社，这个报社离居民区不远，坐落在一条老街上，街上的店铺大半都关着门，门店有久未使用的印记。报社也处于半运营状态。
“嘛，一周发刊一次，报道一些本地的新闻。现在大家都看世经报，或者国都报纸啦。”
老社长年纪很大，看意思干不了多久也要关门回家养老。
也许很多国家的新闻业都和这间报社一样，被信息更加丰富，传播范围广阔的世经报冲击后，只能苟延残喘，国内渐渐只留下国家政府旗下的报社象征性地存活。
四海和政治事件密集的新世界不一样，对舆论的掌控没那么敏锐，这也是摩尔冈斯能迅速扩张的原因，见识和实力上都能和他抢占报业市场的人很少。
莉娅只能从他已经看不上眼的地方入手。
其实新闻舆论这种东西，阵仗越大越好，可惜她暂时没有那么多精力布置。直接暴露在世界政府眼皮子底下也过于冒险，所以她打算先老老实实走自下而上的路线。
首先伊万国内的舆论就要拧成一股绳。想完成这件事需要官方配合，可她自身的分量，现在依然不太够。
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莉娅听到士兵敬礼的声音。转过头，黑萨低头避开门框进到客厅。
他把大衣丢给士兵，雪粒从袖子上滑下来。
“莉莉，”他走过去，见她若有所思盯着他的眼神，眯着眼睛笑了：“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莉娅看着他：“我记起来，世界政府在伊万南海岸和靠近颠倒山的地方，设立过两个慈善机构。”
这是世政稳定民心，建立公信力的手段之一，福利院、济贫院、教堂、修女院之类的，政府从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就能养活一大堆穷人，虽然加起来只占真正的难民人数极少的部分，但宣传做得很好看很到位，四海各国平民、市民阶级和中产阶级对世界政府信赖度很高。
“是吗？”萨卡斯基忍不住伸手，捏住她凉凉的柔软的小耳垂，放在指尖揉搓着，眸色微微变深：“还记不记得具体在哪里？”
当然记得，来之前她就做了伊万很多功课。
这些慈善点的位置在世界各地分布很多，不是什么机密，只是很容易湮灭在海量的标记文件里。一般人光找也很难找到想了解的位置，不过难不倒档案科副科长莉娅。
伊万国内的世政慈善机构，在弗拉基米尔大帝这种统治者的眼皮子底下，最终是开不起来的。
颠倒山附近那个因为前几年发过救济粮，倒确实收买了部分伊万国民的民心。
莉娅皱眉，偏头救回自己被揉得又红又烫的耳垂肉，心想，这种给政府刷名望的地方，当然还是更换所属比较好。
黑萨没有什么道德，借他的手收拾一下政府的垃圾堆，她借花献佛一下转手交给伊万大帝，换取一点舆论造势的配合，黑萨也不会介意吧。
黑萨把边上凳子拖到莉娅对面，坐下时舒张的大腿自然地堵在她凳子两侧，面对面把她包围起来。
“那是个慈善机构？”他稍稍回忆了一下毛萨拆掉的那幢豪华别墅：“我还以为是个什么艺术馆呢。”
两个慈善机构，一个拆了，那剩下的一个里面，肯定能找到他想找的人。
这不比他自己那群没用的下属快得多？
黑萨摁住莉娅在他胯间缓缓蓄力的膝盖骨，一手并住两枚膝盖，垂头凑近：“别闹，晚上跟我去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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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某处。
早晨海面大雾弥漫，哈尔塔趴在船舷打哈欠：“马尔科，你确定他们到了吗？”
马尔科：“雾太大，可能是找不到方向，以藏去接应了。”
哈尔塔：“以藏？他不是昨晚值班巡逻吗？那谬尔还没跟他交班？”
马尔科咬着烟，划了根火柴，一点星火在雾里朦胧地亮了一瞬。
吐出一口烟气，他说：“好像是想派人送些粮种去和之国。”
哈尔塔了然，转眼感觉侧面有阴影靠近：“那是什么？两岛的船吗？”
跟岛上联络过几次，现在他们也跟着叫两岛了。
“…不是船。”八队队长鱼人那谬尔从船舱顶上轻巧跃下。
按照他接收到的感觉，更像是海兽。
八队的巡逻队员陆陆续续赶过来，三个队长带着各自的队员守在船侧，静静等待。
阴影愈发靠近，颜色渐渐加深，看轮廓有三分之一个莫比迪克号那么大。
阴影处传来压低了声音的呼唤：“马尔科桑？是马尔科桑吗？前面是莫比迪克号吗？”
距离还远，马尔科凭借不死鸟的耳力才勉强听清对面的声音，有些耳熟，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
哈尔塔皱眉听了一会儿：“马尔科，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你。”
此时越来越近的阴影突然停下，对面的声音更清晰地传过来：“请问是莫比迪克号吗？我是两岛的派送负责人比金，在电话虫里和贵方沟通过的。我来送货啦。”
马尔科想起来了。
这个压低了音量仍然清脆快活的嗓音，不就是第一次通话时讲话一针见血，还埋怨他们浪费粮种的姑娘吗？
马尔科清清嗓子：“是我，以藏接到你们了吗？”
以藏的声音从对面飘过来：“我在这，马尔科。”
没注意到以藏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微妙，马尔科放心点头：“把船靠过来吧，我们已经准备好接货的梯子了。”
天边光线慢慢变亮，周围雾气也消散了一些。
不远处的阴影穿过薄雾靠近莫比迪克号，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马尔科等人陷入沉默。
“这是…乌龟？”
大如小山坡的棕绿色海龟伸长脖子，扬起脑袋，温和的大眼睛倒映出马尔科微微睁大眼的脸，缓慢地眨了眨，又慢慢低下头，露出头上巨大的墨绿色邮差帽。
帽檐上正坐着一个娇小圆脸的姑娘，冲他笑出小虎牙：“初次见面，久仰大名啊，马尔科桑！”
乌龟脑袋上站着以藏：“还有一艘船，就跟在乌龟后面。说是突然有紧急任务，船不够用，让乌龟顶替船只运送一下。”
比金笑嘻嘻没有多解释。
其实是岛主突然来消息，告知两岛被世界政府锁定了，让他们尽量减少船只外出，也避免这时候被看见商队标识，出海时容易被找麻烦。
没有商队标识的货船不多，还要紧着北海，因此船不够用。
比金：“介绍一下我们两岛的重要合作族群——岛屿龟。这是我们运输部的实习龟，她是第一批毕业生里最优秀的龟哦，以后还会常常跟贵方打交道的。马尔科桑可以认认脸。”
马尔科看着大鼻孔大眼睛的龟脸：“…你好。”
大龟微微抬头，温柔又缓慢地看了他一眼，表示友好。
比金从帽檐上滑下来，跳到船舷上，没站稳晃了几下，马尔科出手把她扶下来。
“谢谢！”比金笑眯眯地昂着头，对高了一大截的马尔科说：“后面的船是大副压船，没有实习龟这么快，我们先卸龟背上的货吧。”
随着以藏也跳下来，比金示意大□□换个方向好让客户卸货。大龟却还是保持着脑袋向船舷倾斜的姿势，没有听指令。
比金：“不对啊，按理说只要人都下来了，她就会自己调整位置的，她的实践课第一名诶！”
大龟的邮差帽下突然顶起来一个小包。
过了一会儿，帽檐被抬起，一只小卷毛突然出现：
“哎呀，差点睡着啦！ヾ(ｏ?ω?)ノ”
比金笑嘻嘻的脸一滞，随即天崩地裂：“力利——！！！说好了你要待在岛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