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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烟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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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决胜(十三)攻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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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攻城

        那日又是半夜袭扰晋阳,望着火光无数,耳闻呐喊声声。陈延沉默良久,终于夜见韩高靖。

        却不想韩高靖也正于帐中等他:“外面攻城如何?”

        陈延摇摇头:“晋阳城中的兵力虽不多,但都是晋王灏的亲信精锐。尤其那个陈广,勇悍无匹。”

        韩高靖听了,半晌方道:“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陈延闻得远处攻城呼喝声,声震夜空,斟酌片刻,咬牙道:“法子倒有,只是忒毒了些。仆犹豫很久了,但此时也不得不说了。”

        韩高靖心里突地一跳,要来的总归是要来。

        其时云津在侧,察言观色,见两人都有心照不宣的沉默,也明白了陈延所说的法子,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陈君所说的法子是引汾、晋二水灌晋阳城?”

        陈延默然不语,终于点了点头。

        “此法即便得以攻城,牵连无辜百姓,只怕失了人心。”云津向陈延道。

        陈延点点头:“夫人说得对,可晋阳城池险固,杨灏严防死守,我们已经围困数月,死伤无数,兵疲将乏,将士们已生了退却之意。日前就有一些副将劝说马将军和郭校尉要还军。长此以往,必致不祥,若说牵连百姓,如今晋阳城中百姓已经十分艰难,只是迫于晋王灏的威势,敢怒不敢言。若能早日破城,也可救民于水火。君侯要早下决断。”

        韩高靖尚未言语,云津又劝道:“虽说慈不掌兵,但此法过于残忍,请三思而后行。”

        陈延叹气,向云津一揖:“夫人仁慈,可也见了数次攻城,尸横遍野的情形。我们大军出行,将士们自然是抛别父母妻儿,以血肉之躯苦战;而后方更需秦川百姓纳粮苦役来输送供应粮草。如果我们失败而还,有何颜面面对秦川百姓。难道夫人只顾晋阳百姓,不顾秦川百姓吗?”

        云津被说得低头无言,韩高靖却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见二人无语,陈延便语气沉缓:“虽说晋阳看似防守牢固,其实不过只有一口气在了。兵围数月,粮食必然空虚,我听说城中百姓已经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形,人心浮动,晋王灏所能依靠的只剩那些平日忠诚于他的武卒亲兵们。我们只需要再添一把火,就可攻破晋阳。否则,若这次不能攻下晋阳,这种天时人和,内外协同的机会再也难得,我们累积数年,好容易抓住的时机便劝白费了,此前死伤无数得来的战果也都白费了。”

        韩高靖尚有疑虑:“这是大事,待我与众将商议后再定吧。”

        一语方罢,忽然外面一片喧哗,有将士涌入营垒,韩高靖忽地站起,问身边戍从:“何事喧哗?”

        便有戍卫从外入拜,道:“军司马赵允随和戎都尉绕城察看敌城——被射杀。和戎都尉……”

        正在此时,帐外传来一声大喝:“我要求见将军请兵登城,你们别拦着我。”

        韩高靖等听出呱噪之人为马汉阳,待郭令颐与邵恒入帐请示时,隔帘犹见数人拦着汹汹不已的马汉阳。

        “马将军何事,至于喧哗军帐?”韩高靖向郭、邵二将问道。

        “马将军听闻赵司马死讯,不顾众人拦阻,就要前往报仇。”

        原本对马汉阳夤夜喧闹不满的韩高靖瞬间沉默不语。

        赵允虽然才能不过中人,却始终被厚待,原是因为他乃是年少自冀州跟随韩高靖的亲信。且他与马汉阳是自小的情份,难怪一向就骁勇的马汉阳不顾一切要去复仇。

        韩高靖沉思片刻,叹道:“我亲自去和他说。”

        众人俱跟随出帐,惟云津听此前戍卫提及和戎都尉顾显,心下不安,忙拦住那戍卫道:“和戎都尉怎么了?”

        那戍卫目光闪烁,良久回道:“和戎都尉身先士卒,被城上巨石砸中,从云梯滚落。”

        云津顿时面白如纸,随即奔出。自戎狄之乱,家人生死离散后,她再一次升起了那种无边的茫然恐惧。

        顾显,是她母家唯一的亲人了。

        攻城的呐喊声渐渐歇了,而照明的火把也慢慢熄了。没有攻伐的夜晚陷入了无边的寂静。寂静地仿佛太平之世,又似羲皇初民之时。总之,安静地令人以为,明日一梦醒来,就可回到二十余年前,诸侯争霸之前的漫漫岁月。

        顾显疼得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硬是忍住了一声没吭,连为他清创的随军医官也摇头感叹:“和戎都尉看起来是个白面书生一样的儒雅之士,不曾想竟是世间少有的铮铮男儿。”

        云津听了眼圈不由红了,他是家中少子,今年不过才二十六岁。若非卷入这乱世,又或者说生于世家的话,该还是个娇宠的公子。而他却经历了十余年的流离丧乱、艰难磨砺。曾被戎兵所虏,历经生死;辗转胡地,被迫为奴。就是回来的这些年,也为这乱世所累,并没有一日安宁日子可过。

        见阿姊伤心,顾显心里不忍,勉强笑道:“阿姊莫哭,沙场征伐哪有不受伤的?世人皆以为我顾氏男儿温润如玉,却不知顾显要为阿姊而战,可奋不顾身。”

        先前见了顾显伤势,云津犹能忍住,一听这话却是再忍不住珠泪抛滚,更咽道:“我很好,你不需挂怀。我只希望你能够按自己的心意,度过大好男儿的一生,不要心有挂碍才是。”

        顾显见左右无人,抬手要为云津擦泪,却只以衣袖拂了一下,便无力地垂下,歇了半日,才道:“我当日从西戎归来,是因要贺阿姊与君侯新婚之喜的。谁知归来,君侯却另娶他人。虽然此事是迫于无奈,但归根结底是因我顾氏势单力薄。否则以我阿姊容貌才德,怎能屈居侧室?顾显从前无能,此后定然为阿姊后盾。即便阿姊没有正妻的名分,也绝不使世人看轻了阿姊。”

        这是顾显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虽然上次被她说急了,颇不情愿地表示不再管她,此后几年,二人也从不触及此事。谁想不肯多言的顾显从未打消过此念。云津一闻此语,更添了一层忧愁。

        顾显自于西戎归来后,除了在蜀地那一次之外,未曾在她面前问起过她和韩高靖的事。除了在韩高靖面前为她出头,终令韩高靖迫使她成为侧室那一次之外,总给人一种对云津私事婚姻的不予干涉的样子。却不想原来他在一派自在天然的性情下,竟一直怀着这样的沉重心事。怪不得他不辞辛劳,屡次冒险入西戎,历尽艰辛组成戎胡军,每次作战都不惜死、不顾命,原来都是为了她啊。

        “阿姊,我们从前守住士大夫之家的本分,并无过错,不是依然在天下大乱时蒙受耻辱,命如朝露吗?也许我顾氏该换个活法了。”

        听了顾显意态坚决的话,云津知道他这振兴顾氏,保护家人的想法,并非一朝一夕生出的,只怕早就在心里生根发芽,不可拔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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