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兰回家更晚一点，进门看到鞋子乱摆又是一顿说：“说了多少遍了脱了鞋子放到鞋架上，你这样摆着不嫌乱啊。”
蒋正铭埋头吃饭，罕见的面对肖兰的絮叨没有怼回去。
肖兰又自顾自嘟囔了两句，也没什么意思，便消停了下来。
到晚饭吃完，蒋梓在厨房刷碗，两人在客厅又对呛了起来。
“你看看你躺的那块和其他地方是不是两个颜色?不是我说你，都从乡里面上来城里多少年了，能不能学着把自己收拾干净一点?还留着乡下人的那套……”
蒋正铭这次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反击：“城里人城里人，这个家里就你最像城里人行了吧！整天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城里人那套，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就算再过上八辈子也学不出人家城里人半点！”
“我是不像城里人，但我也不是你这种乡下的土鳖！”
“我给你脸了是不是?！你成天描眉画眼的也不知道和工地上哪个活爹勾搭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每次回家对我都是各种嫌弃，我看你哪天是不是还打算跟人跑?这个家真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对骂，蒋梓原本打算沉默着远离这场战争，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了。
“爸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妈？”
肖兰坐在旁边的饭桌上没说话，似是在这场对战里已经没了战斗下去的欲望。
却不了蒋正铭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这儿有你什么份说话?还不是老子累死累活养你这么大?做人可得有点良心啊。”他用手指指着蒋梓，不像是在看亲闺女，像是在看，一个欠了他债的人。
说着用手把裤腿往上拉了拉。
“看这青紫的一大片，你知道怎么来得吗？今天我骑电动车闯红灯被车给撞了。我跌倒之后都没敢躺太久，怕交警来了罚我钱，怕迟到了工头扣我工钱。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为了我，我知道。
蒋梓看着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不止今天新伤得那块，还有旧时没长好的疤痕。
她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说什么都是错。
她知道在工地上下苦工很辛苦，需要顶着毒辣的日头扛很重很重的水泥，需要被管他们的人呼来喝去。
有时候不小心伤着了，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压根没人管。
只要活着能蹦能跳也就默认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从很高的楼层上失足掉下来被摔成半身不遂的人不在少数，被高处坠落的物品砸到脑袋当场死亡也不是个例。
她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总是习惯性的忽视。
自己呆在一个安稳舒适的环境里久了，是很难感受到别人身上所遭受的苦难的。
即使那个别人是自己的父母。
蒋梓多希望她能从下一秒就参加工作，下一秒就拿工资，就能撑起这个小小的家，这样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
要是能突然中一百万就好了，可以少努力很多年啊。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最普通的那种人。
小时候想象中长大后会成为多么厉害的人物，现在看来是要给小时候的自己道个歉啊。
二十二岁的年纪在那个小小的她看来已经是个很成熟的大人了。
但对于现阶段的她来说完全不是这样，她还是小孩子心性，还是没有将这个家的未来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或许懂得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才是长大的第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