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好像是累了，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接着对冬荣和福子两口子说道：你们难道就没有好奇过，为什么福子妈从来不说福子爸，是旗人有什么臭习气。但是却说我是旗人一身的坏毛病吗？
冬荣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姐弟俩为什么婆婆总是说一个是旗人，另一个却不说呢？而且这么看来姑奶奶早就知道婆婆平日里没少在背后黑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姑奶奶这会儿并不在意这些恶言冷语了。她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家祖上的确是在旗的，清朝那会儿多少辈都在北京西山那边守着，我太爷爷那会儿雇过一个长工，人是从山西那边逃难过来的。身上除把子力气，没有什么可羡慕的。有一次家中失了火，我爷爷还小，被困在了火海里，是这个长工冒死把他救了出来。但是他自已也被烧成了重伤，据说也不能娶妻生子了。他在我太爷爷家干了一辈子，没儿没女的也怪可怜的，为了报答他护主有功。太爷爷把一个偏房生的儿子过继给了他。从此随他当了汉人，为他养老送终。后来大清国没了，又一直有战乱。大家也都走散了，各自过各自的，并无瓜葛。直到我这一辈，祖上大概功德没有了，阴得也没留下，竟连个儿子也生不出，只有我一个女孩。算是绝户了。我爷爷和爸爸这才想起，可能还有这么一支和先前过继这么一档子事儿。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打听出了那老长工一脉。其实他家人丁也不兴旺，一直是辈辈单传，这一辈也只有福子他爸一个男孩。我爸爸好不容易打听到福子他爸的住处，想把他要回去重新入旗入族，算是认祖归宗。可是福子他爸爸不肯，既然几辈都已经脱离了，并且也改了姓。当了汉人，重新认的祖宗。就没有再往回改的道理。但是他却接纳了我这个姐姐，还让我在这边住着，有时帮他管理管理家。
说到这儿，老姑奶奶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竟流下了眼泪。
擦了把鼻涕和眼泪，她又接着絮叨上：当时我糊涂呀，我看他早早就有了两个男孩。心想着，他不愿意回我们旗入我们族，可以让这两个孩子回去，重新认主归宗。便自作主张，对弟妹下手了。弟妹本来是个老实人，我故意设计她，还让弟弟撞见以为她不检点。然后我又窜倒着，让弟弟将他们母子三个人赶出了门。我以为计策得逞了，托人带信给我阿爸，可接人的人和这母子三个却走岔了，一个往德胜门走，一个往安定门走。总之是没有遇见，等到再打听到他们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冻死了。我手上从此便有了人命。我自已也得了报应，后来我闺女我唯一的女儿也夭折了。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我不再和你们家有任何来往，不为别的，其实是没脸见你们。我今天终于咽气前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了。告不告诉福子那些弟弟妹妹，你们自已瞧着办，但是我有罪呀。
姑奶奶去去世了，福子和冬荣，终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去。但是冬荣却天马行空的猜想福子会不会是他爹和原配生的，并没有冻死的那个孩子。原因之一，福子的性情和家里边其他的弟弟妹妹都不一样，而原因之二，是福子的亲爹亲妈都不待见他。还真没准，她是那个妈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