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煦在愕然间喉结上下滚动,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与时岑都是。
可文珺还在同他对视,前者目光中有一瞬间的茫怔,但很快,悲戚重新包裹住她,她在那只白化大鲵的撞击中,在骨骼与金属笼杆的闷响中,看着时明煦。
她将注射器死死抵在小臂,小李举着麻醉枪瞄准她,却不敢轻举妄动。
而文珺的眼神,愈发变得难以形容。
就好像,她并非在看某个独立的个体,而是在看一个场景,一种假设,甚至于更抽象、更模糊的画面......而文珺本身,充当着观察者,或是窥探者。
这种神情在让时明煦觉得心悸的同时,却又让他觉得熟悉。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神情——他想起来了!
在东南沿海的C-23号城市遗迹,17的随机性,我们是不是......是不是也想错了?”
“或许是的,小时。”时岑分神盯住文珺,防备对方随时可能做出的注射自杀行为,“滤网理论无法解释,为什么178号会对人类具有某种特殊情感。”
“祂曾经在B-150号城市遗迹救过我,又带走安德烈的骸骨——可祂终究并非人类,为什么会在被当做实验体的情况下,还对人类表现出隐约友善?”
乃至于展露出高级情绪。
祂究竟在自己与时明煦身上,看见了什么?
当前状态的文珺,又受到了祂怎样的影响,才会同样对时明煦露出这种神色——她又是否如同178号一样,知晓了这副身体中,存在着两个相互交织、又无从得见的灵魂?
“我明白了!”时明煦的呼吸骤然紧促,如果不是时岑在掌控身体,他现在一定没法控制住表情。
研究员喃喃着:“所有这一切,都和178号,以及那只白色巨型生物有关。”
“如果祂们真的是同类,在南方雨林中的行为真的是在交流或者传承......那么或许,我应该换个说法。”
“所有超乎寻常的异样,所有反直觉与规律的现象,似乎都与这个未知的种族有关。”
大到灾厄,陷落地,时间膨胀,平行世界。
小到物种繁殖潮,藤蔓入侵,白日侍者,这场暴雨。
......祂们,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时明煦的意识骤然坠入虚空。
疼痛——那种熟悉的疼痛感又找上了他,像被雪原吹来的冰粒,割出无数道血口,时明煦的意识也好似正被寒风撕扯,在无处可逃的处境中,他试图蜷缩起来,试图思考,试图抵抗麻木与失神。
难以。
难以继续想下去。
甚至于难以呼吸,就连冷气也被抽离,他像正在被引力拽出大气层,一点点坠入可怖的真空。
而原本与他感官相连的时岑,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觉出断裂感——时岑的意识骤然模糊掉,像黄金时代老式电视的雪花屏。
他丧失掉时明煦的连接了,可时明煦的身体控制权,依旧在他这里。
与此同时,他位于自己世界的身体,断线般向后瘫倒而去,砸到沙发上。
......而时明煦的意识,消失了。
时岑几乎骤然被抽空,他的意识在时明煦这具身体内,险些没能站稳,惊惶迫使血液瞬间涌流到心脏,砰砰直跳间,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遥远。
如果不是神经痛觉依旧存在,时岑就连最后一丝理智也无法握住。
这种类似的情况,上次出现,还是
在西部荒漠遭遇蚁群袭击的当晚。
对方,是又想起了什么吗?
——正如时岑所想。
时明煦的意识轻盈却迟缓,记忆碎片就在这种境地中四下飘散,像晶莹的、被放大数倍的雪花,能够隐约窥见六角的晶体状结构。
时明煦瞳孔涣散,他尽最大的可能,想要在疼痛中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呼唤,像是清晨雪松枝头,雾凇在小风中轻微的磕碰。
“小时。”
......这个声音,好熟悉。
有个男孩朝他笑了一下,他抬起脸来,尽管五官依旧不慎清晰,但已经足以让时明煦看清他蓝灰色的眼瞳。
蓝灰色,像清晨薄雾飘过的湖面,比哥哥凯恩斯深邃的灰色瞳孔更温和,更柔软。
安德烈就用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时明煦,又腼腆地露出笑:“小时,你来见我,一定冒着很大的风险。”
而在这句话后,周遭的一切都流转起来。雪花聚拢、凝固、浇筑成某个具象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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