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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怜在修罗场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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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尾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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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第一天领会到沈京饮个子有多高,但门一开沈京饮面对面和他站立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下,抓着袋子递上前:“叔叔让我给你的。”

空气安静一霎。

沈京饮穿着黑t,眉目松散,从衣服的褶皱和头发的凌乱能看出他刚从被窝里起来。

他低头,看面前的人。

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所以一时没有说话。

雪郁手都举酸了,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你还要不要啊?”

“……要,”沈京饮腕部垂下来,接过那个袋子,瞥了眼雪郁完成任务放松下来的表情,笑了笑问道:“爱吃这个吗?”

雪郁摇头:“我不喜欢吃。”

他拿出家门钥匙,正要走,却在偏头的一刻被某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停住脚步:“你能不能低下一点头?”

沈京饮不明所以挑眉,却没有多犹豫,低下头。

雪郁凑近,屏住呼吸观察着什么。

沈京饮黑睫垂落,眼里映出雪郁的样子。

怎么晒也很白的皮肤,堪称漂亮的五官,以及碾出的水灵鲜红的果液一样、发红的嘴唇,他的声音浑了一些,耳语似的:“怎么了?”

雪郁:“没什么……”

就是感觉沈京饮的脸色比以前苍白了很多,大概是因为那半个月受了太多非人的苦痛,这些事雪郁没敢过问,只想着明天让妈妈做点炖汤让沈京饮补补。

他捏紧钥匙:“那我先进去了。”

即使住到了对门,雪郁也和沈京饮说好了不能经常黏在一起,尤其是工作日,他中午休息完就要去学校,不能有太多事打扰。

雪郁转身开锁进了门。

爸妈都不在家,雪郁随便弄了点东西吃,在沙发上歇了会起来接水。

接水时往阳台外看了眼,这一眼他看到已经四五十岁却仍然力壮当年的裴先生,去运动场挥洒了半天汗水,精神奕奕回了家。

雪郁照常夸了夸裴父又年轻了几岁,接着问:“爸,刚刚和谁说话呢?”

裴父有时候嗓门大,一激动一高兴更是管不住声音,刚才雪郁就听到他在门口嚷嚷着什么。

裴父答道:“和京饮啊。”

他嘿了声,恨铁不成钢般:“这孩子开着门和人说话,说完发现门被风吹得锁上了,他爸妈都要明天才能回来,没办法,只能找开锁公司。真是奇了怪了,也不知道门外站着哪个小狐狸精,能把这孩子弄得七荤八素的,这下好了,找开锁公司还要给人家一百块。”

小狐狸精本人:“……”

沈京饮住到对门的目的开始一个一个实现。

裴父每天中午去律所的时间也是一点五十,雪郁和他一起出门,然后就听到对面的门开了,他后背一僵,小声和沈京饮打了声招呼,就想继续往前走。

谁知道裴父笑容满面地揽过了沈京饮的肩膀,说:“京饮,中午好啊……诶诶小郁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你和京饮一块走,反正也顺路。”

雪郁不得不停下脚步,含蓄道:“爸,这样不太好……”

他也不是不愿意和沈京饮一起,但是沈京饮和他一起的时候总爱牵他的手,他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还是避免多在一起。

而且有件事他到现在想不明白,沈京饮为什么非要来上学,都……都那么大了。

裴父:“有什么不好的?京饮,你愿意不?”

沈京饮里面是黑t,外面是秋季校服,单挎着包,垂下来的眉眼不可捉摸:“好啊。”

雪郁笑容僵在脸上。

父亲的话不好违背,雪郁只能和沈京饮一起走。

但是一路上他怕被别人发现,做贼心虚地走很快,沈京饮一旦有任何动作他都会警惕抬眼。

走到校门口雪郁才放松下来,他抬起头要告别,沈京饮说:“以后放学也一起走吗?”

雪郁傻眼:“……以后也?”

两个人站一起太显眼,周遭看过来的人不说几十,十几个也是有的,沈京饮都忽视了:“不愿意也没关系。”

雪郁咽了咽口水,望着沈京饮的脸,艰难道:“没有不愿意,那……那就一起。”

沈京饮这才往三中走。

雪郁看着他的背影无言,心想沈京饮上不了多久就会觉得无聊的吧?

到了晚上,学校提前放学,雪郁七点就回来吃完饭做完作业。

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阳台上晒的衣服像被绞进了旋涡一样,飞速旋转晃荡,晾衣架阵阵作响。

这两天的天气变来变去实在很糟,雪郁也被搞得精神不济,早早洗完漱上了床。

他是沾枕头就能睡的那类人,睡前拿出手机回了沈京饮的几条消息,便关机睡觉。

但闭眼睡了许久都没睡着,一道道雷声打得他心慌,雪郁白着脸摸过手机,刚想看看有没有新消息,手机屏幕就闪进一个电话。

雪郁被铃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在被子里翻了个身的功夫,就不小心蹭到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声音:“雪郁。”

雪郁一惊,动作停了:“沈京饮,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沈京饮似乎在看书,有翻书的声音,他的嗓音夹在中间有些轻:“打雷太大声了,有点怕,想听听你的声音。”

雪郁:“……”

完全听不出来怕。

沈京饮腔调有些延缓,他问:“你呢,害怕吗?会不会抱着枕头翻来覆去?”

现在就在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的雪郁:“……”

他抿唇:“我没有。”

然后又想找回场子一样,用他那和有气势沾不上边的声音说:“不关你的事。”

沈京饮勾唇,又翻了两页书:“明天上午的假请好了吗?”

雪郁愣道:“请好了。”早上沈京饮就嘱咐过他要请假,语气有点严肃,所以他一去学校就和老师请了。

沈京饮又是一声嗯,他手肘曲起向后握住凳子,站起来的同时往后拖,说:“今晚一起睡吧。”

雪郁:“?”

什么一起睡?

雪郁没理解这句话,捏着手机轻轻转了个身,紧接着就听见那边传来轻微的动静,似乎是沈京饮躺在了床上。

呼吸声从话筒里传出来,因为太安静,雪郁没敢吭声,听着听着,眼皮就闭上了一点。

耳边的气息时不时起伏,很奇异的,窗外的打雷声在心理作用下变小,心中的不安也好像被缓解了一些。

雪郁困盹地闭上眼睛,意识涣散前恍惚想了下,沈京饮那样什么都不怕的人,怎么可能会怕雷。

……

到了第二天上午,雪郁才知道沈京饮要带他去医院做体检。

他跟个兔子似的,懵懵懂懂跟在沈京饮后面到处跑,各种费用还有和医生对话的事都是沈京饮去做,他只用动动手动动脚让医生检查。

忙乱了许久,所有检查结果都出齐了,看单子的时候雪郁才感觉到紧张,幸运的是,沈京饮告诉他,现在还没有检查出癌。

不过即使这样,沈京饮对他的饮食和各方面管控都更严格了,有时候雪郁想吃什么,撒娇也不管用。

雪郁嫌他管的地方太多,生闷气了一段时间。

就生了几天,生完雪郁又一头扎进学习里,高三大小事一堆,雪郁忙得晕头转向。

这期间他和沈京饮一起放学,和周泽也认识了,周泽自来熟,每天放学都带着他们去吃街边摊,这是雪郁近期唯一的娱乐。

学习节奏太快,老师紧赶紧地开始教学课程。

讲课、练习题、知识回顾、大考小考……

和其他人一样,雪郁也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一口气绷到周五最后一节课,才敢稍微松一松。

下节还剩个自习就能放学了,雪郁拿出要写的作业,正想喝口水,就见班里的年级第一背上书包走出了教室。

雪郁目露疑惑。

不是还没放学吗,怎么就走了?

他的同桌是个女孩子,叫黎芭蕉,为人仗义还是个热心肠,看出他的不解,就凑近些和他说:“雪郁,你是不是还没看班群通知呀?”

雪郁怔了怔,说是:“下午都没看手机,有新通知吗?”

“是呀。”

黎芭蕉露出个腼腆的小梨涡:“班主任说这五的自习课,三中和五中的年级前三会互换到对方学校,讲自己的学习经验,等会就有三中的人要来我们班了。”

三中和五中是兄弟学校,经常搞联谊和比赛,但这样的学习互助还是头一次。

雪郁抿唇:“这样啊,谢谢你。”

他眉头微跳,总感觉忘记了什么。

等上课铃响起,外面走进来一个挺拔修长的男生,教室里冒出“我草,三中都是这样的高质量男性?”的惊呼后,他才想起来,沈京饮的设定是三中的年级第一。

雪郁低头抓笔,不知道怎样的反应是正确,只能竭力表现自然点。

他想沈京饮应该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贸然表现出和他认识……的吧?

雪郁这么想着,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一上讲台就对他勾唇笑的沈京饮:“……”

这一眼打头,接下来就更为频繁,用那清淡声线讲题时会看他,翻书时会看他,黎芭蕉凑近和他说悄悄话时也会看他。

次数多了,有几个人就往后面探头看。

女性的直觉是敏锐的,黎芭蕉摸着下巴揣摩了两秒钟,终于敲定了:“雪郁,他在看你诶……”

雪郁:“无耻。”

黎芭蕉:“啊?”

雪郁并紧双腿,脸颊上泛起的红是和嘴唇一样的颜色:“你不觉得他这样一直盯着人看很无耻吗?”

他太紧张了,甚至没意识到沈京饮讲题有多流畅,奚素素给他弄的人设居然真的能坐得住。

他怕被人发现不对劲,脑袋能有多低就多低,心想沈京饮一点都没把他在外面要低调的话听进去。

黎芭蕉杏眼睁圆,水汪汪地说了句“怎么会”:“看你很正常,我要是长你这样,我每天拿个镜子放在铅笔盒前面二十四小时照着欣赏。”

雪郁:“……”

黎芭蕉又仔细揣摩,某一时刻,她恋爱雷达疯狂作响,用笔头抵着下巴,表情迟疑:“不过确实奇怪,他干嘛一直看你,那眼神就跟喜欢你似的。”

雪郁浑身乃至心灵都为之一震。

他目光震颤,没敢接话,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如坐针毡,勉力听进去了沈京饮讲的东西,等到一下课,就第一个溜出了教室。

沈京饮合上手里的书,在雪郁空白的位置上扫过,垂下眼走出教室。

那天过后,雪郁又开始生闷气了。

他生闷气的方式从来都是一个样,就是不理沈京饮。

沈京饮一连被无视了好几次,叹了口气,无奈地翻找出周泽的电话。

正好是周五,雪郁被周泽叫出来吃饭,因为一起放学的缘故,周泽和黎芭蕉混熟了,这次也叫了她,雪郁确认了沈京饮没来后,同意了赴约。

见面地点是在一家烧烤店。

黎芭蕉穿着日常装,青春活泼,嘴边一个小梨涡,她见到雪郁就招手:“雪郁,这边。”

雪郁脸颊红红的,朝那边走过去,刚要说路上有点堵车,就看见周泽偷偷摸摸举起手机对着他停了几秒:“?”

“啊,那个。”

周泽挠了挠后脑壳,眼神飘得厉害:“我想拍个烧烤店的照片发朋友圈来着。”

黎芭蕉无语:“烧烤店有什么好拍的。”

见几人明显狐疑的眼神,周泽呃了声,忽地弓腰捂住肚子,哎哟哎哟直叫:“我有点闹肚子,你们先点东西啊,我先去厕所解决一下。”

说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进了厕所。

厕所里,周泽躲在一个隔间,熏陶着让人捂住鼻子也直发昏的味道,一脸“我牺牲好多”的表情,含泪在手机打字:兄弟,高清视频,我做到了。

手机屏幕上,刚发过去的一条就是他刚才拍的,视频里雪郁一脸迷茫,微张的嫣红唇瓣勾着人的视线,而往上翻一翻,他还在不同时间发了很多照片。

都是在一周内。

如果雪郁来认,就能认出这些照片是他发在朋友圈的,要么是在摸狗、要么是在看书,没一张正脸照。

对面很快回:谢谢。

要说周泽为什么要发这些,还要从前几天沈京饮给他发信息开始说。

在信息中,沈京饮说自己不小心惹雪郁生气了,怎么哄都哄不好,朋友圈也被屏蔽了,问周泽可不可以发雪郁的近况过来,他知道雪郁是什么心情,好赔礼道歉。

于是他,周泽,一个铁铮铮大汉子。

从那天起开始偷窥别人的朋友圈。

雪郁发了什么,他最快速度转播给他的好兄弟,今天他还给他的好兄弟带去消息,说他把雪郁约出来吃饭了,说不准能拍个高清视频。

没想到差点被发现。

周泽心说好险,搓了搓脸,在厕所冷静了阵,才走出去。

结果刚走出去,他就和循着味找来的沈京饮打了个照面。

周泽惊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和雪郁吵架了吗?”

沈京饮挑眉,笑道:“刚刚哄好才来的。”

怎么哄好的?

发了几百字承诺书,保证以后在外面安守本分,绝不动手动脚,管住眼睛管住身体,不让别人知道他们在谈恋爱。

不过这些当然没和周泽说。

周泽心也大,觉得两个朋友和好了再好不过,当即开了瓶啤酒要大喝特喝。

他还是个毛头小子,酒量小得可怜,几杯下去就东倒西歪,缠着沈京饮撒泼。

他神神秘秘地把手放到嘴边问:“兄弟,其实我很早就发现了,每回听到五中的事你都特别在意,你实话告诉我,五中是不是有你喜欢的女生?你尽管说,兄弟我嘴巴严,绝对不告诉其他人。”

沈京饮也有点醉了。

黑的眼、薄的唇,呼出口酒气:“不是。”

周泽:“真的假的?居然不是?好吧,我真的以为你有喜……”

沈京饮慢吞吞说完后面的:“不是女生。”

周泽:“……”

周泽:“……操。”

周泽没有震惊太久,他和现在的社会一样思想开放了,男女不重要,只要是喜欢管他是什么性,他悄咪咪问:“是谁啊?”

沈京饮垂下眼道:“不能说。”

当时雪郁就坐在他对面,那副落寞又有些受伤的模样直直落入雪郁眼睛里。

雪郁吃饭的速度慢下来,他本来就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别人一旦摆出稍微可怜一点的表情都会妥协,而且他也觉得最近自己是有些苛刻。

正常人谈恋爱都会想告诉别人的吧?沈京饮也没做什么,就是想和他亲近而已……

如果是黎芭蕉和周泽,那说了是不是也没关系?

雪郁捉紧筷子,乱颤的睫毛一扇一扇的,挡不住眼里的犹豫,他抿抿唇,张开,极小声道:“……是我。”

被米饭呛到的黎芭蕉:“!!”

花容失色的周泽:“!!!”

……

那一刻的震撼不是假的,可以说酒意瞬间就清醒。

但黎芭蕉和周泽又极快镇静下来,甚至生出欣慰,一致认为这两人内部自销也不错,省得便宜了其他人。

那晚雪郁主动承认关系后,沈京饮忍不住在进门前亲了亲雪郁。

还好雪郁喝了点酒晕乎乎的,没有和沈京饮计较。

这一次聚完餐,短时间不会再聚。

高三了,雪郁的生活重心不能全部放在恋爱上,而且现实情况也不会允许,不仅学校老师加快了脚步,家里的老裴也加了把劲。

周六吃过饭后,裴父拿起雪郁的书包塞给雪郁,然后打开门:“去,现在去京饮家。”

雪郁:“?”

他抱着书包:“爸,你不要我了吗?”

裴父眼皮抽了抽:“你脑袋瓜每天都想什么呢?我联系了京饮给你补课,老早就让你和人家学学,你一点动静都没,老爸只能亲自出马,你放心,京饮已经同意了,他在家等着你呢,要听人家的话啊,我要检查的。”

雪郁:“……”

虽然不太愿意,但雪郁那天就发现了,沈京饮活了这么久,虽说有些方面很落后,学习能力却是很强的,也不怪奚素素给他安这个设定。

他蔫蔫地抱着书包敲响了沈京饮家的门。

门很快就开了,就像在等着他一样,沈京饮穿着家居服:“来了?先进房间吧。”

雪郁乖乖听话,进了房间,坐在沈京饮旁边,拉开书包把书都拿了出来。

雪郁偏科很严重,一百五十的满分制,语文和英语能拿高分,数学却只能得可怜稀少的小几十,找了几次家教都提升不了。

但因为已经经过一次高考,他这个问题改善了很多。

沈京饮拿出他的错题本,全部过目了一遍,心里大概对他的基础漏洞有了数,在书上画了知识点,又从练习册上圈出相同题型,让他乖乖做。

“这么多,”雪郁嘟嘟囔囔地抱怨,“要做到多久才能睡。”

沈京饮看他眼睫不停扑闪,知道他是困了,不过也没饶了他,用笔点了几道题说:“这两道题做对了再让你睡。”

这两道题不算难,但要算对特别耗时,雪郁看了就头疼,转身揽住沈京饮的脖子。

沈京饮看着油盐不进,但很吃雪郁这样黏黏糊糊蹭着他撒娇,雪郁这次故技重施,小脸贴住他的颈窝,左蹭右蹭地耍赖:“明天再做吧,沈京饮,好不好?”

屡试不爽的一招,今天碰了壁,沈京饮无动于衷地跟他说:“不做就告诉你爸爸。”

雪郁马上慌慌张张坐好,捏着笔尖气愤道:“你……你多大了还玩告状啊。”

沈京饮没管雪郁讽刺他幼稚,只要能达成目的,什么招都行,他碰碰雪郁的胳膊让他专心做题。

雪郁被气清醒了点,埋头就开始演算,凭借这一股劲,勉强做出了第一问。

不过他今天状态不好,很困,做到半途眼皮就挣扎着一上一下,做完一整套题,用了将近十分钟。

沈京饮拿过来检查,他不用答案也能看出对错,甚至有时比标准答案还多出几个解法,黑眸微敛,一行行看过去,身上气息骤冷:“问你个事。”

雪郁心说真稀奇:“什么?”

沈京饮说:“三十加十四等于几?”

“三十加十四……加十四……唔……等于……”

雪郁已经困到神志昏沉,但对沈京饮还是有本能反应,他像个临时被抽问的学生,紧张地无意义重复,半天说不出来,还想伸出手指掰着算。

手指根本没那么多。

十根纤细白皙的手指被他按得弯曲,脸颊因为答不上来而变红。

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脑子收缩只想睡觉了。

沈京饮把本子放回他面前,语气更为严格:“加减乘除为什么会错?这一步错了,后面也算不出正确答案,再给你点时间重新做。”

雪郁只听到后面的重新做,嘴角一瘪,委委屈屈低头看题。

这道题如果中间一步没算错是能做对的,可他这时偏偏困得昏头转向,半天找不到错的那一步在哪。

脑袋也开始摇摇欲坠。

不行,得赶紧做完睡觉……

雪郁凝起一点精神,重新看题,看了没几秒目光又溃散开来,脑袋点了好几下,最后撑不住地撞向桌面。

“……!”

痛。

额头麻麻的。

疼痛是最好的良药,雪郁瞌睡瞬间没了,不敢置信地捂着额头,缓了一会,他目含水光地转过头,看到沈京饮手肘撑着桌沿掌心微挡住唇,抖着肩低笑。

他脸颊一热,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拽过凳子上挂着的书包,哗啦哗啦很用力地往里面扔书,一副要收拾好马上回家的模样。

沈京饮在他拉上拉链的一刻,把他拽回来,抱到大腿上:“跑了不怕我告状?”

雪郁怒道:“我会做的,我只是不想和你同处一室。”

沈京饮看着他的眼睛说:“但我想怎么办?”

雪郁要从他腿上下去:“我一点看不出你想,你逼着我做题,还笑我……”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沈京饮按着他的后颈和他接吻,雪郁挣扎了两下,很快就软下腰,伸出小舌和他纠缠,害羞又专注,白皙的手指从袖口伸出来,生涩地捉着沈京饮的衣领。

这一晚,雨点时大时小砸在窗户上。

缠缠绵绵吻了好几分钟,雪郁融化成一滩热乎乎的水,柔软发顶抵着沈京饮的肩膀,他抬起头,用两只掌心分别贴住沈京饮的脸,闷闷地说:“沈京饮。”

沈京饮:“嗯?”

雪郁咕哝着说:“你是不是老在你们班招蜂引蝶?”

他也是刚才想到的,沈京饮成绩好,一定不少被老师叫去辅导其他人,沈京饮侧脸锐利,拿书、翻书的时候手腕骨骼和青筋凸起,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那些人说不定会看着他在心里流口水……

沈京饮愣了会,又颤着肩笑,笑声低碎又哑,在雪郁即将生气的时候缓缓收起,他说:“确实有点招蜂引蝶。”

雪郁瞪他。

“但是我只会喜欢你,而且,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你。”

雪郁顶嘴:“没有。”

沈京饮从来不在争执有没有上浪费口舌,他懒洋洋靠着椅背,一个个举例。

“有一次,我放学在校门口等你,有个女生跑过来想和你说两句话,你没拒绝,让我自己先回去,我没回,跟在你们后面,看到那女生和你表白。”

“上个月,你们文艺表演,我那节是自习,瞒过门卫来你们学校看你,你呢,在台上另一个男生牵着手,那男生全程手抖脸红,事后问你,你说你们在扮演草,所以才牵手。”

“前几天,你也撇下我不知道应了谁的约……每次看到这些人,我都很想让他们知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雪郁,”沈京饮说,“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你还要不要听?”

雪郁和他对视,他目光炙热,深处藏着不算清白的旖思,雪郁率先受到惊吓似的挪开目光,摇摇头,扭扭捏捏的,安静待在沈京饮怀里降温。

说不过,就干脆装哑巴。

奚素素当初说沈京饮留在他身边对他有帮助,当时雪郁不明白,现在懂了。

按奚素素的话来说,就是:“比高考出现时间还早的老家伙,辅导你几门科目绰绰有余。”

那之后,每天吃完饭后,雪郁都会抱上习题本去沈京饮家里复习。

沈京饮很严格,雪郁有时候不想做了想睡觉,就会去亲沈京饮让他心软,然后又被沈京饮反亲回来。

等到嘴巴破了皮,他又倒打一耙说沈京饮太过分了。

每到这时候,沈京饮就放下手里头的模拟卷,先把他哄好了,再继续给他讲题。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

转眼就到了艺考时间。

上辈子因为有数学拖垮分数,裴父不放心,让雪郁走了美术这条路,这次重回十八,他还是要再考一遍。

那天是沈京饮送他去的考场。

他站在校门口,握住沈京饮的手指,仰起黑黝黝的眼睛,小声说:“等我考完试,你来接我好不好?”

沈京饮反握住他的手,强忍住想亲他唇瓣的冲动,沙哑着鼻音说:“不说也会来接。”

雪郁有点忧虑地低下头:“我以为你会生气,不来接我……”

因为这几天他拒绝了很多沈京饮的亲亲请求,不免有点担心,他想了想说:“考完再亲好吗?沈京饮……记得要来接我,我想考完第一个看见你。”

天气已经转冷了,还下着小雪,雪郁穿着一件羽绒服,他身体不算太好,骨架小脸还白,浑身有股极明显的脆弱感,沈京饮平时都不敢弄疼他。

现在他顶着这张脸打直球,沈京饮一路麻到肩膀,极难才偏过头:“……快进去吧。”

沈京饮没有食言,早早就在门口接雪郁,雪郁不再像之前那么藏着掖着,走出来就捉住沈京饮的手指,被问考得怎么样,就说还可以。

成绩出来那天,真的还可以。

裴母做了顿好的犒劳雪郁,这还是收着,等高考完看到分数那天,她直接做了顿满汉全席。

雪郁考上了t大,沈京饮和他考的同一个。

如果放在很久很久以前,沈京饮不会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会把自己折腾成脆弱不堪的凡人,和普通人一样,高考和恋爱,那太匪夷所思了。

但他现在觉得,还好这么做了。

……

奚素素也忙,忙着清除那些进入小世界的倒霉鬼的记忆,忙得脚不沾地,到了九月十号那天才闲下来,去雪郁家里做客。

中秋节图一个热闹,讲究一个圆圆满满,裴母前些天就准备上了各种口味的月饼,这天也早早拿出木板和擀面杖,招呼着家里的人包饺子。

奚素素上楼被几个奔跑打闹的小孩撞了下,举起拳头就要吓唬他们,吓唬跑了才敲响那扇门,门不一时就开了,里面的谈笑娇喝声溢出来,灌进耳朵里。

是雪郁开的门。

雪郁穿着件宽松的衣服,外面被强行要求套上了不伦不类的外套,饮水机旁边,沈京饮垂着眼皮搅拌水杯里的感冒冲剂,动作很娴熟,像照顾惯了人。

沙发上坐着的裴父裴母、甚至她做出来的虚拟模型都在忙忙碌碌包着饺子。

奚素素愣了下,恍惚了下,心想,哦,原来中秋节是这样的?

以前她都是一个人,偶尔会赶上沈京饮没沉睡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吃个面草草度过,倒真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过节的。

雪郁吸了下鼻子,用手捂住嘴咳嗽了声,再抬起头,脸颊沾了一片面粉,搞得一股可怜劲:“你来了,快进来吧,再包几分钟就能下锅吃了。”

奚素素回过神,大咧咧走进来,又道:“你感冒啦?”

不知怎么,雪郁关上门回头时,下意识朝沈京饮那边看了眼,眼神有些心虚,听到问话,他急急收回目光,应道:“嗯,有点,最近气温低。”

奚素素嘱咐了他几句要多穿点衣服,就撸起袖子加入裴父裴母,她话多嘴巴又甜,饺子包得也不错,没一会就和裴父裴母聊得火热。

裴母怎么瞧怎么稀罕她:“小素,你和京饮是朋友吗?怎么中秋节不回家呢?”

奚素素面不改色地嬉笑道:“爸妈忙……哎,阿姨,您怎么知道我和沈京饮是朋友,万一是对象呢?”

撵饺子皮的手停下,裴父裴母都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有慎言的意思:“小素,这可不能乱说啊。”

奚素素注意到他们分神看了眼在窗户旁边对话的沈京饮和雪郁,她怔了怔,一个念头浮了起来,本就不是能忍的性子,脱口道:“您知道他们……”

裴母笑了笑:“自己孩子能不知道呀。”

奚素素心头一震:“他们还没告诉您吗?”

电视机的广告声很大,这边的声音那边并不容易听到,裴母将一个饱圆的饺子放到竹垫子上,笑着说:“等他们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告诉我吧。”

奚素素难以言喻此刻的想法,她微怔地朝那边看去。

窗台边,一高一低站在一起,雪郁左手拿着感冒冲剂,右手揪着沈京饮的衣角,小脸白软,微抬起来对着男人,那两瓣润红嘴唇张张合合,这边听不到。

总之,一股可怜巴巴的劲儿。

而沈京饮表情微淡,轻捉住雪郁的手将他拉下来,手指点了点水杯,意思是让他喝完,接着就转身回了房。

奚素素:“?”

奚素素:“?”

她没看错吧?

这老家伙在牛气什么?

怒火蹭地窜上心头,奚素素一个箭步走过去,想质问沈京饮。

半途被雪郁拦了下来:“你去哪里?”

奚素素眼冒火光:“我问他是不是惦记着外面的哪棵野花,着急回房发消息。”

雪郁一听就知道奚素素刚才看他们了,一脸急色澄清道:“……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

“是……我刚才睡觉的时候,梦到一个小世界的人,叫了声他的名字,他刚好进来给我盖被子,听到了。”

奚素素:“……”

奚素素哈哈讪笑两声,笑得虚弱:“都那么老了,怎么醋劲还那么大,真不懂事。”

雪郁一感冒就嗜睡,还特别容易做梦,也不知道这次怎么会梦到小世界的人,虽然都是沈京饮,但沈京饮看上去好像还是很不高兴。

……

饺子已经全部包好了,很快下了锅,香气溢满整间屋子,几个人早饿扁了肚子,捞起筷子就吃。

吃完,裴父摆出棋盘,和沈江唐叫嚣着一比高下,裴母坐在沙发上和姐妹打电饭煲,奚素素在旁边候着,沈江唐一输就换她上。

雪郁在厨房里待了一阵,偷偷摸摸溜进房间。

沈京饮站在窗边,微垂着眼回复黎芭蕉和周泽的祝福短信,见他走过来,下意识摸了下他的脸。

“沈京饮,你看,兔子。”

沈京饮怔了下,看向他的手。

白皙的掌心里,一个用面团捏的兔子静静立在那儿,因为捏得太匆忙,耳朵掉了一只,显得有些滑稽,雪郁看着他,有点紧张:“好看吗?”

脸上左边一道白,右边一抹灰,沈京饮看着沉默了会儿,心里的郁气忽然消散,无奈地把人捉过来抱住,低声道:“……好看,头还疼不疼?”

雪郁摇头:“不疼。”

中秋佳节,万家灯火,月亮比任何时候都圆,雪郁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捏着窗沿往外看,沈京饮默不作声看了他几秒钟,忽然捏住他的下巴亲下去。

又深又久,雪郁扛不住要哭的时候才停下:“雪郁,这是我们过的第几个中秋?”

眼神交接上。

雪郁感觉自己如果答错就会被立马扒掉衣服,连忙说:“第三个第三个。”

“嗯。”听到正确答案,沈京饮声音低了些。

雪郁看把人安抚好了,松了口气,继续看窗外的月亮,他们这里的视野好,不偏不倚没有建筑物遮挡,正正好能看到月亮。

屋外奚素素兴高采烈的声音传了进来,吵吵哄哄的却不惹人烦,雪郁打开窗户,吹着亮亮的夜风,沈京饮关了手机放到一边,也撩起了眼皮。

他细微滚了下喉,心想。

真好……

这样真好。

沈京饮把下颌轻轻搭在雪郁的肩头,听着雪郁说话,低低应声,低低笑,细碎的光晕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

共望月,共团圆,彼时正是情浓时。

-正文完-

——周卿if线番外——

六月十四号那天,从早等到晚,都没等到有人来。

周卿烦躁得想杀人。

坟包底下并不是空无一物,墙角有床、有桌子,桌子上有他进来前带的一块手表,他能勉强压住燥火,全靠砸了一张凳子,把气泄了出去。

他坐在残破不堪的凳子上,垂着眼皮反复吐气,调整好情绪后,又自欺欺人地给雪郁找理由。

不是忘了,也不是不愿意来,应该是很忙,抽不开身。

然而,他理由刚找出去,马上就有一个声音反驳:就算当天有事要忙,以后不能来吗?那么多天,就抽不出一丁点时间过来和他说句话?

两个声音来回对抗,最后的结果就是周卿脸色格外差。

世上没有鲜寡廉耻的人绝对不止一个,被镇压在坟包度日的恶灵也不只有周卿,但是大部分恶灵在长久的关押下,最终都会走向痛不欲生的崩溃状态。

之后再抓狂,再后悔,再麻木,循环反复。

只有周卿。

他没有那么多空闲想其他的。

他每天想的都是,如果有一天再遇到把他耍得团团转的骗子,他一定要把那小骗子绑在床上干坏,绝不会因为他呜呜咽咽哭一哭就心软。

但他知道不可能,遇不到的,他永远逃脱不了这个鬼地方,雪郁也永远不会来见他。

日子一天天如出一辙地流逝。

一天晚上,周卿照常在凳子上坐了会儿,脑子里还是想着怎么样干烂雪郁,以此来消磨时间,刚想站起来回床上去,他猛然听到一声受惊的“啊”声,黏腻又津甜。

那一刻,周卿遍体生寒,双瞳震颤地扭头看过去。

那张只铺了一层薄垫的硬板床上,出现了一个长手长脚的人,是周卿日思夜想、梦里也不放过要报复的人,声音熟悉到他只听到个气音都立马转身。

许久不见的一张小脸印入眼底。

雪郁一手扶着床,一手抓着身上松垮的衣服,眉目茫然,像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唇瓣微肿,衣服也没穿好,鸦羽湿湿的,一副吃了软骨粉坐不住的样子,他眯眼辨认了下不远处的男人,有些不可置信:“……周卿?”

周卿手指颤抖起来,他仔细地看,没认错,是雪郁。

这个骗子。

他肩膀抖得剧烈,不知怎么,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真把人绑床上,也没有冲上去算账,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死死盯着一处,脸上的酸妒藏也藏不住,几乎咬碎牙开口:“你……把腿收起来,流我床上了。”

雪郁浑身失神地一颤。

反应过来,抖着手去够堆在脚踝的裤子。

等差不多能见人了,他站起来,有点怵地看了一眼周卿,那一眼含着潋滟春水,明艳动人:“周卿……”

除了叫人,雪郁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最近他似乎时运不济,晚上刚被沈京饮发现他被人表白,招来一顿“肝火”,现在又遇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根本无所适从,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叫了那一声,男人没有回复,两只颤抖的手垂在身体两侧,不发一言。

周卿心中五味杂陈,乱得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球。

他阴沉沉地看着雪郁,一边可狠地想冲过去咬住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说谎,一边想拉开他两条大腿,问他是谁干的,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一边又因为雪郁一见到他就叫了他的名字,没有忘记他,而可笑地激动起来。

他是不是贱啊?

怎么就那么贱呢。

而现在,他还因为雪郁微涣散的目光、还有些痉挛的腿、还有床上那片狼藉,骨头到皮肉都发起热来。

周卿又恨又为自己感觉到可悲。

他拼命忍耐,还是将那句话问出口:“谁做的?”

本来在这之前,他最想问的是雪郁为什么不来看他,可那个答案此刻都不如这个重要了。

雪郁表情古怪地一僵,两瓣肿唇不自觉抿进去,没说话。

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是你吧……

而周卿却因为他的沉默,脖子的脉搏猛跳,沉闷的空间容易滋生人的阴暗因子,他真想上去将那块地方的那点东西挖出来,换成他的。

周卿始终停在原地:“不说吗?那就说说你为什么突然进来了,之前不是死都不愿意来吗,不是都忘了我吗,估计今天之前都没想起过我这个人吧?我在这鬼地方像个傻子一样等,给你找一个又一个借口,没想到你早和别人勾搭上了,雪郁,你真是好样的。”

他想体面一点,想平心静气一点,但说到最后,眼睛都红得酸疼,还在发倔地绷着脸。

“我没有不愿意……”雪郁看着情绪激动的周卿,想起那个约定,感觉有点无能为力的愧疚,如果能来,他也不会故意不来的。

奚素素告诉他所有的小世界都被破坏掉了。

周卿别过脸,喑哑声音弱下去:“你就是不愿意,你连个借口都找不出来。”

雪郁有点慌张。

他脾气好,从来都是他被人气,还没有人在他面前被气成这样过。

他抿唇看了眼周卿极力控制也在发抖的手,心道不能说真话,别人听得顺耳的假话也是要说一说的:“……你的生日是六月十四,我都记得。”

周卿一愣,那通红眼睛抬起来:“那你为什么不来?你……明明都答应了的。”

雪郁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就是有点事耽误了,我也不想这样。”

具体什么事他编不出来,可周卿呼吸微重地看了他一会,非常贱骨头地接受了他似乎有难言之隐的理由,他捂着脸缓了缓,沙哑的声音挤出来:“你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走。”

雪郁还是小声道:“……不知道。”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他开始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进到一个已经被破坏掉的小世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出去。

沈京饮看到他突然不见,应该会想办法的吧……

他想摸一下口袋里的东西,但又怕被周卿发现,只好忍住,其实他伸手又收回的动作特别显眼,只是因为周卿情绪波动大,没有注意到。

周卿强行压下那股落寞和委屈,缓缓抬眼,瞥见桌上的手表,时间已经到了外面的晚上十一点半。

本来还有很多话想问,本来还有很多账想清算,但他一看到雪郁双腿发软快不行了的疲惫样子,眼睛发红,不甘道:“既然走不了,那就先睡觉。”

雪郁愣得重复:“睡觉?”

周卿走到床边,无动于衷地看着那块深痕,黑眸骇冷,眼也不眨地把被子铺上去,眼不见为净,“不愿意和我睡?嫌我吗?”

他这话又低了几个调,刚刚只有手抖,现在声音也抖起来,雪郁生怕他一生气就会和他整晚算账,只能嗫嚅道:“没有嫌,可是只有一个枕头……”

“我不睡就行了。”

周卿把枕头拖进靠墙的里面,留下一个空地,雪郁睡里面,他睡外面,已经成鬼了,用不着那么精贵,不睡枕头也可以。

雪郁看了下他的眼色,犹豫揪着衣摆,慢吞吞上了床,挪到墙边,周卿紧跟着就睡上来,倒是没做其他的,背朝雪郁就闭起眼。

他知道要是他不先这样,雪郁就会紧张得睡不着,整晚整晚睁着眼睛注意他的动静,所以他先闭上了眼,何况他情绪来回变动也累了。

所有想问的,等明天再说……他不会轻易放过雪郁。

……

周卿不知道的是,雪郁虽然累极了,但也没睡。

一是突然变了个环境,他不习惯,二是……

他轻轻转过头,看了眼正面躺着的高大身躯,呼吸刻意放得很低。

距离刚开始上来约摸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雪郁看到旁边的人一动不动。

便蹑手蹑脚爬起来,绕过周卿的身体,下了地。

他走到尽可能最远的墙角,屏气敛息回头看了下周卿,拿出手机打开,一解锁便看到无数条未接来电,全是沈京饮发来的。

雪郁点开信息框,编辑信息发送过去。

现在是凌晨近一点,那边就跟时刻守着手机似的,迅速回过来信息,问他现在在哪儿。

手心出了点汗,有些湿滑,雪郁低着眼睫打字,说自己又被拖进了一个小世界,现在和周卿待在坟包

那边沉寂了片刻,回过来一段文字——

我那半个月意识不稳定,有些小世界又恢复了,我现在去找通道,大概需要八个小时,你别怕,我会尽……

“大半夜不睡觉,在找人救你吗?”

一只手从后方伸过来,替他关了手机屏幕,男人严丝合缝罩着他的后背,沉冷的声音压到耳边。

雪郁愣了愣,仰起脑袋看向上方男人的脸,声音轻轻的:“周卿,你装睡……”

两人这样眼神交汇,挨得就两个拳头近,周卿能看到雪郁唇瓣里的小舌,能闻到缝里吐出的兰气,听见他这么说,心里沉默了下。

他装什么睡,他就是睡不着而已。

他从来不是好人,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做不到每□□思暮想的人睡在旁边,还能心平气和入睡。

更做不到大半夜看见人偷跑下床,可能是给哪个烂货发消息叙说不安,还能当作无事发生。

说实话,他恨得都想直接干翻雪郁。

周卿无视那句话,目光定定落在雪郁的小脸上,无声凝视了一阵:“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

他看着雪郁跑到角落里急切发消息的模样,想着,就那么做一回,在后面撞着他,让他抖着、哭着和他那野男人求救。

他说了出来。

然后就见雪郁受了天大委屈似的蹙起眉,很不理解般看着他,他看着那样的眼神,不知怎么,有些后悔说了那种话,轻轻撇开眼。

雪郁其实不怕周卿,或许以前是有点怕的,但知道都是沈京饮后,他就不怕了,相反,因为两人是这种关系,他还可以生周卿的气、管着周卿。

他开口道:“我只是怕光照到你才来这里发的,为什么要和我生气?”

周卿瞳孔微缩,喉音喑了喑:“我随便说说。”

他又补了一句:“我错了。”

雪郁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点点头道:“那别堵着我了,快回床上睡吧。”

周卿垂眼安静了会儿,侧过身让出一条路,他看着雪郁握在手里的手机,许久才找到声音:“……你和谁发的消息?”

雪郁抿唇,想到沈京饮每次听到别人的名字情绪就会变得不对,周卿应该也是一样的,只能说:“一个朋友。”

说完怕被发现撒谎,穿过他就往床那边走。

周卿也跟着坐到了床边。

他当然没信,他知道雪郁出现在这里绝非本意,也隐隐知道刚才大概发的什么消息,因为知道,他问得一针见血:“什么时候走?”

雪郁自知隐瞒不了,便道:“……早上九点左右。”

发完消息他就安心了,困意上来,想睡觉,然而还没躺下,周卿就说:“给我一下手机。”

他乖乖地交出去。

下一刻,周卿臂膀一揽,差点把雪郁提起来,雪郁被他捉到身边,吃惊地睁圆眼睛,就见周卿手指按了按,一张照片定格在手机屏幕上。

周卿退出来,在相册里检查了下,交给他:“合照,好好保存。”

雪郁收好:“……哦。”

他把手机放到枕边,提起被子躺到床上,刚要合眼,见周卿还坐在床边没有要睡的意思,轻声问:“你不睡吗?”

“你先睡,我等会。”

话是这么说,他却完全没有要等会就睡的意向,坐在床边半躬着腰,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郁想问他在干嘛,但嘴巴很累不想张开,就睁着眼睛看他的背,看他到底什么时候会睡,还在心里嘀咕了下恶灵都不会困的吗,然而没看多久,他的眼皮也慢慢合上。

四周沉寂无声,坐在床边的人影黯淡又默然,这一晚,周卿只转身看了雪郁一次,见人睡着了,又不置一词地转回头,继续沉默坐着。

一直坐了许久。

六点。

坐僵了的人影动了动,周卿双手松松交握垂在腿间,目光往后方一瞥,盯着人看了会儿,忽然有点恼怒,越想越不舒服,心说还不如不来呢,露了一面又走,还留下一个野男人梗在心头,纯是来给他找不痛快的。

七点。

这阵不痛快想通了,周卿心说要不把人叫起来,逼迫他每年必须来一次吧,但手刚伸去,又慢慢收回来。逼迫是逼迫,答应是答应,但来不来是另一说,生日说要来不也没来吗,他也不能跑出去抓人,只能等,如果等不到,他能接受得了吗?他接受不了。

所以,算了。

八点。

外面天亮,周卿喉咙莫名干渴,也莫名感觉到某种时间的逼近,他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做脱敏治疗一样,目光没从雪郁脸上移开过,心说看多了,腻烦了,以后省得难受。

然后心思又偏了下,心想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他又不是看脸的人,漂不漂亮还能当饭吃吗,干嘛就非他不可。

他各种贬低,各种说他不好,最后发现不行,还真就放不下。

九点。

心跳忽然加快了半拍,紧接着四周就冒起了一片刺目的白光,白到叫人无法忽视,周卿看着雪郁若无所觉的脸,手指紧紧攥住,须臾片刻又松开,释然地心道。

再见,雪郁。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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