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ˇ 第一百零八章
连星荫现在才发现 , 原来人在这种时刻有钝感力 。 他听见了白羿那句话 , 可他迟迟没有必须要死亡二择一的纠结实感 , 直到燃香过半 , 天际飘起隐隐绰绰的鱼肚白 ,
他依然固执觉得 , 能有转机 。
只是一个小小的困阵而已 , 当年他逃亡时不知破了多少困阵 , 这在他看来简直是小儿科 。 即便好似已经走投无路 , 他依然觉得 , 他才刚与白羿重逢 , 他们之间还有许话要说 、 许多事情要做 , 许多人要去怀念 , 这只是横跨在他面前的小小一道坎 , 是他一生克服过的无数阻碍之一 。
白羿垂目盯着燃香 , 又是长叹一口气 , 耸肩道 : “ 上天对我们不仁义啊 。“
傅寄秋看向他 。
白羿苦笑着道 :“ 既如此 , 又有什么让我复活的必要 ? 徒增伤感罢了 。 “ 他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扫掉 , 半拉半搜着连星茗走到傅寄秋身边 , 又将两人的手强硬按在 -
处 , 转言道 :“ 二位 , 我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当红娘 , 都卖我点面子行不行 。 你俩 ,
在 、 立刻 、 马上 , 互相表白心意吧 , 这样至少能有一件让我死后睿目的事了 。 来吧 , 你谁想先来 7“
傅寄秋的手很冰 。
还在几不可闻地发颤 。
像在数九寒天浸入了寒潭之中 , 只是触碰便让旁人的手指尖泛麻 。 白羿一个已死之人 、 不化障念 , 感觉不到温度 。 可连星茗一个活生生的人 , 刚触上去就下意识想要手 。
傅寄秋立即反手抓住了他的手 , 垂目时眼眶泛着异样的红 , 似乎紧张到肌肉都在抽搐 , 启唇哑声道 :“ 这次 …... 不要像上次一样 。“
上次 ?
连星茗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撂得有些糊涂 。
系统在他脑中鸣鸣道 : [ 看来你师兄真是被你搞怕了 , 他是指你当初自刘吧 。 他有心理阴影 , 怕旧事重演 ,] 系统看得很清楚 , 连云城的大火是连星茗的梦魇 , 连星当年没有任何留恋地选择死亡 , 同样是傅寄秋经年不改的梦贼 。
一一心存死志 , 赴死如归 。
这是连星茗当年亲口说过的话 , 而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 屠皇宫 、 叛逃蓬莱
仙岛 、 杀迎亲队 …... 等等 , 也证实了连星荫并非说说而已 , 他是真的早已经心存志 ,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留住他的人了 。 这八个字就像一个血雨腥风的庞气雨夜 , 为日后所有平淡惬意的午后埋下了伏笔 , 预兆美好是不稳定的 , 它十分脆弱 ,
它随时可能会崩塌 。
系统继续道 : [ 你说点什么啊 , 你什么话都不说 , 这样会让别人很恐慌的 。]
[ 我没有什么愚说的 ,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困阵 。] 连星茗眉头轻皱看着地面上卜黑色沟渠 , 试图去回忆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
可在旁人看来一一
他此时的冷静十分异常 , 感知不到死亡来临之前的急迫 , 更没有要在生死之间抉择的纠结 。 他只是静悄悄地站在血泊之中 , 精致面容没有任何表情 , 白衣飘飘 , 黑靴踏血 , 漂亮又易碎 , 看着让人心尖止不住地泛起阵阵无力 。
白羿提醒道 :“ 二殿下 ! “
这时 , 城门内掠出另一道光华 , 拨开人群直直而来 , 叫了声 “ 星星 “。 是晚裴 3
烨到一步的李虚云 , 单掌拨弄着佛珠愣滞停在困阵之外 ,“ 这是 …...“
连星茗眼神微亮 , 抽出手掌走近 , 道 :“ 你见过这个困阵 ?7“
他身后是表情巨变的白羿 , 骂道 :“ 这个和尚又是谁 ? 带发修行又身着袍装 , 是僧非僧人不人鬼不鬼 , 还有 , 星星这两个字是谁都可以叫的 ? 连我都只能尊称二殿下为二殿下 ! “
白羿是何等聪慧的人 , 说完自己先反应了过来 , 看向傅寄秋道 :“ 是李虚云 ?
傅寄秋收回被陵在空中的手掌 , 掌心在袖中微微蜡缩一瞬 , 垂眼道 :“ 是 。“
白羿不解 :“ 他和二殿下难道很熟么 , 为什么他能叫二殿下的小名 , 从前只有家人能这样称呼他 。“
“ 少仙长 , 你就眼眷睁看着此人上位 ?“
几个时辰之前傅寄秋还与连星茗因此起冲突 , 连星荫再三保证以后不让李府云这样叫自己了 , 如今转头便忘了个干干净净 。 傅寄秋良久不出声 , 白羿看着直哟舌 ,
略带惊奇摇头道 :“ 我真是好奇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 情感的边界感是一点儿也没有啊 ! “
另一边 。
李虚云了解情况后又查看一番 , 燃香已过四分
之三时 , 开口道 :“ 此阵无解 。
连星荫心怀希冀等他这么久等来这四个字 , 若是从前恐怕要气笑出来 , 道 : ‘X
下怎可能有无解之阵 。 要是有如此广大的神通 , 宿南烛早就把自己满身顽疾治好了 ,
半步飞升指日可待 。“
李庞云解释道 :“ 此乃平凡困阵而已 , 若不能杀死布阵人 , 待阵中血迹干涠 , 阵法自会破 。 预计需一日时间 , 天明之时正午阳光自会烤干血迹 , “ 说着李虚云抬眸看 ]
一眼即将浮出山尖的灿色光芒 , 道 :“ 可白将军只剩下四分之一炽香的时间了 , 即便有困阵 , 他也会如宿南烛那般指挥自我而亡 。 此刻决定白将军存亡的并非困阵 , 而是你 。
连星茗道 :“ 我 ?“
连星茗后退半步 , 反应了过来 。
原来这不是横跨在他面前的小小一道坎 , 更不是他即将克服过的无数阻碍之一 。 可即便意识到了事态危急 , 他仍然没有多强烈的临死前不舍感 , 死便死了吧 , 若是能用自己的命换白羿 …...
这个愚法只是在脑海中浮动了一瞬 , 就被李府云的声音打断 。
“ 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机会同你说 。“
连星茗愣滞盯着不断燃烧的香 , 心不在焉道 :“ 何事 。“
李府云拙手按在了腰间的储物袋中 。
那里面有一盐魂灯 。
魂灯里装着连星茗的弟弟 , 连曙的破碎魂魄 。
当年在梵音寺 , 李府云面对着两难抉择一一要是告诉连星药 , 连曜还活着 , 连星若定会愚方设法逃出梵音寺去救连曜 , 等待兄弟二人的只有天罗地网的追杀与死亡
出家人不打诙语 , 李府云平生头一遭 , 说了假话 , 他谎报了连曙的死讯 。
师父说他会后悔 。
师父是对的 , 事后看见连星茗所有的痛苦不甘 、 自责麻木 , 李虚云的确后悔了 , 若上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依然做出同样的选择 。
命运弄人 ,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 上天竟真的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 要不要说连曜的魂魄被他及时赶到 , 保存下来了呢 ?
可这是破碎的魂魄 , 碎玉如何能够无隙 。 若是将其交给连星茗 , 只是给了连星茗一个迟早要破碎的虚假希望而已 。
就像当年一样 , 李府云再一次深陷两难的抉择 , 深陷一个无论如何选择 , 都是错误的选择 。 当初的连星荫再三诞问与警告 , 直到现在李虚云都记得他在绝境中癫狂的通红桃花眼 , 喜着泪哽咽的模样 ,“ 出家人不打诞语 , 你若骗我 , 我此生与你不共东天 。 他日我若能东山再起 , 誓死手刃仇敌的名单中 , 你排第一位 。 你现在再说一遍 ,
他还活着吗 27“
当时的李府云的回答是 ,“ 出家人不打诙语 , 你的皇弟已经逝去了 “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 让连星茗活了下来 , 也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 让李虚云至今不敢袒露身份 , 说出自己就是当年的小和尚鉴真 。
“ 到底什么事情 , 你为何吞吞吐吐 。 “ 李虚云拿眼 , 看见了连星茗困惑的眼神 。
李庞云道 :“ 若有一人心甘情愿要奔赴刑场 , 小僧以一己之私瞒报刑场位置强行留下此人 , 使其存活 。 你认为小僧做得是否正确 ?“
「 不正确 。“ 连星茗想都没想 , 道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 你干嗽要替别人做决定 “
李府云继续道 :“ 若此人存活之后 , 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寄托 。 小僧再一次希望他活着 , 给了他一个虚假的希望 , 这对吗 ?“
连星荫一时无言 。
香在燃 , 明明事态很紧急 , 但傅寄秋不说话 , 白羿又吊儿郎当的 , 李虚云在这里说些实在莫名其妙的话 , 导致他完全感知不到有多紧急 。 迫于从小到大的教养傲然 , 他还是回答了李虔云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 当然不对 。 你都说是府假的希望了 ,
你头一次就骗这个人了 , 这次又要骗他 , 你打从心底就没有尊重这个人 , 你希望他活着 , 不去愚他为何要心甘情愿奔赴刑场 、 不思考他做出这种决定背后是否有属于他自己的考量 。 你只是希望他活着 , 却不关心他怎样活着 。 “ 说到这里 , 白羿那边喊了一声 , 连星茗转身走过去 , 走出一米又回头 :
“ 你刚刚说有一件事一直没机会和我说 , 什么事 7“
李府云松开握住储物袋的手 , 拙掌行礼道 :“ 小僧 …... 无事 。“
连星荫又困惑回头看了李庞云好几眼 。
他总觉得李庞云好像藏着事儿 。
他怀疑李虚云说的这个人就是自己 , 但
又对不上号 , 他有心甘情愿奔赴刑场的时候吗 ? 好像是有几次 , 但是他从前和李虚云也不认识呀 , 以防万一 , 连星荫最后一次回头 , 又问了一遍 。
“ 你所谓的 「 府假的希望 , 是如何去定义的 。 这对于你口中的那个人来说 , 真的是一个庞假 「 的席望吗 7“
他的重音落在了府假二字上 。
李府云想了愚 , 道 : “ 小僧以事实为准则 , 去定义虚假 。“
连星茗看着他 , 几秒后道 :“ 李虚云 , 以后不要叫我星星了 “
李庞云眸光闪了闪 , 再要说话时 , 连星荫已经快步加速 , 走回了傅寄秋身边 。
白羿不满道 :“ 你俩刚刚在讲什么 ? 死别之际你不和我说话 , 跑去和他说 , 我有意见 。“
白羿是个凡人 , 即便为障气所凝 , 凭着执念存活 , 本质上也还是个凡人 。 白羿听不清 , 但傅寄秋方才一定听得清清楚楚 , 连星荫不敢看后者 , 低声道 :“ 我让他别吴
白羿道 :“ 这就对了嘛 ! 香快燃完了 , 来 , 我们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情 。 在我死之前 , 请你们速速互相表白心意 , 别影响我去投胎 。 我可不想喝孟婆汤时 , 还在揪心你们二位的情感问题 “ 说着白羿牵起左右两边人的手 , 笑着将两只手合到一起 , 这 -
次 , 傅寄秋的手更冰凉了 。
已经失去了寻常人该有的温度 。
颤动感也更加明显 , 不止连星茗感觉到异常 , 白羿也后知后觉发现 , 惊讶道 :
“ 少仙长 , 你怎么了 ? 你的脸色好差 。“
连星荫还是没有拿头 , 捕唇看着地面 。
他不敢看傅寄秋的表情 , 具体为何不敢 , 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 接下来是长达半分钟的死寂 , 周边人群的纷杂声仿佛隔着一层濮胧不清的雾 , 有太多话愚说 , 以至于不知道哪句话才是现在应该说的 , 哪句话又是不重要的 。
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
有乌黑的障气在眼前凝聚成长 / 枪的形状 , 漂浮在他们三人的冰清掌心之下 。
香灰扑簌簌坠落 , 被风吹散 。
金乌初升 , 白羿握住了长 / 枪 , 眉心的鬼玉碎片隐现光芒 。 就像宿南烛指挥的那样 , 一炽香燃尽 , 他就要被迫自我 。
白羿感知到自己的手再一次不听使唤 , 自知大限将至 , 正要动作之时 , 连星茗伸手握住长 / 枪 , 依旧紧紧咬牙盯着地面 。
琴修在力道上本就不占优势 , 因此也未能阻拦住长 / 枪的去势 。 连星茗不看傅寄秋也不看白羿 , 只直勾勾盯着黑乎乎的枪杆 , 一点一点 , 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拉向白羿 。
银灰色枪 / 头距离白羿的胸膛越来越近 , 触及胸甲的那一刻 , 连星茗道 :“ 师兄 “
傅寄秋没有动作 。
连星茗脸色微白 , 声量不自觉扬高 :“ 师兄 ! “ 第三次开口唤人 , 带了点恳求意思 , “ 师兄 …...“
傅寄秋的手这才覆到了连星茗的手背上 , 攘着后者的手 , 将长 / 枪向后拉 。
力道之大 , 不仅他自己苏白的手背青筋暴起 , 连星茗的手掌也被攘红 。
白羿看着这两人 , 还有点儿不在状态 , 叹气道 :“ 放手吧 , 少仙长 。 我本就是已死之人 , 能短暂清醒这么一小会儿 , 已是上天垂怜 。“
「 不要放手 。 “ 连星荫出声 。
白羿有些意外看过去 ,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 , 就看见连星茗视线在附近地面扫了一圈 , 似乎在寻找什么 。 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 连星茗深深闭眼 , 妥协道 :“ 师兄 ,
你的练河一用 “
R
直到这个时候 , 白羿才反应过来连星茗想要干什么 , 难以置信低吼道 :“ 你疯了 ? 1 “ 他隐隐有些急了 , 转头冲傅寄秋道 :“ 不要把你的剑给他 ! “
白羿双手握着枪 / 杆 , 想将枪尖拉向自己一一在他看来 , 他是个以死之人 , 连肉身都没有 , 只剩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留他苟活于世 。 可二殿下不一样 , 二殿下还活着
但他拉不动 。
傅寄秋脸色惨白 , 眼尾都被激出了触目惊心的薄红色 , 手下却半点儿不卸力 。
白羿打从心底觉得抓狂 , 气到口不择言 ,“ 借什么绊河 , 二殿下 , 你杀人诛心啊 ! 你这样做将少仙长置于何地 , 又让我日后怎么面对少仙长 ? 更无法面对你姐姐与你父母 ! 还有少仙长 , 他让你不放手你就不放手 ? 放手 ! 放手 ! 1 “
白羿的声音非常大 , 与系统的大叫声音几乎重合到了一处 ,[ 我
当年就不应该劝你签约的 ! 你还记得吗 , 你说你不想变成一个不完整的人 , 你还有舍不下的人 , 所以你一直婉拒我 。 签约后你情魄受损 , 我只是以为你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一你他娘的直接连活下去的支柱都没了一一 -]
连星茗被系统暴躁的声音吵得耳朵喉喉疼 , 心中迟缓道 : [ 我不明白 。]
[ 你能明白什么 , 你确实什么都不明白 ! 你不明白你就听我的 , 让你师兄放手 ,] 系统讲完 , 气愤又无奈 ,[ 你不明白什么 ? ]
[ 你和白羿很生气 , 你们恐怕连打晕我的心都有了 , 但师兄不生气 。]
[....]
[ 你能解答吗 ? 为什么 。] 连星茗问 。
系统很长时间不说话 , 连星茗心里头也觉得复杂 。 他实在弄不清这些 , 情魄有损已经是既定事实 , 他不去想若是情魄无损 , 自己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 是否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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