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洺准备起身离开，中年男子一开始并没有吭声，直到江洺已经走出十多步的时候，他才出声叫住了江洺。
江洺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微讽道：“怎么...你现在又突然相信了？”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道：“不是，只是对你的怀疑减少了一些而已。”
江洺看着他，没有吭声，只是黑布之下，他那张本就有些肃穆的脸变得更加严肃了。
下一刻，他走回到了中年男子身旁。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位中年男子或许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不近人情。
中年男子会如此冷漠，很有可能是曾经经历了什么，让其对身边出现的任何人都持有怀疑的态度。
想到这一点，他重新坐了下来，看着中年男子，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中年男子淡淡地回道：“不怎么样。”
江洺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体内的毒应该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可是你受的那些伤我帮不了你。”
中年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毫不客气地说道：“其实你没有必要救我，也不该救我。”
江洺目光微沉，问道：“为什么？”
中年男子长呼了一口气，沉声道：“因为对于我来说，这个肮脏的世道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江洺眉宇微挑，没有吭声。
顿了顿，中年男子继续说道：“我身边的人已经全部都走了，害死他们的凶手，我也已经亲手了解了，在这个世上，我已经无牵无挂，无仇无怨。”
江洺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如果是这样，你确实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嗯？”听到江洺这么一说，中年男子反而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
因为按照常理，当他说完这番厌世的话之后，眼前这位竭力将他救活的人应该说一些劝慰的话才是。
“你也这么觉得？”中年男子忍不住问道。
江洺微讽地笑了笑，道：“人生苦短，不足百年，百年之后，你我皆化为尘土，一切皆空，如果在这个世上连一丝牵挂都没有了，继续活着确实如同行尸走肉，没有任何意义，尤其是当这个世道本就浑浊不堪的时候。”
中年男子陷入了沉默。
“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沉静了数息之后，江洺突然问道。
“说。”中年男子淡淡道。
江洺看着他，认真问道：“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纯粹为自己活过？”
“纯粹为自己活...”中年男子冷漠的眼眸缓缓眯了起来，他足足沉吟了五六息的时间，才看了江洺一眼，回道：“严格来说，应该没有。”
“你确定？”江洺问道。
中年男子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四十多年来，前二十多年，我一直在为不可知的未来而拼搏，中间十多年，我在为身边的至亲之人而拼搏...”
稍稍顿了顿，他的表情骤然冷漠了起来，冷冷地继续说道：“后面十来年，我在为至亲之人复仇而不计代价。”
“那你有没有想过，好好为自己活一回？”江洺又问。
“没有，从来没有。”中年男子毫不犹豫地回道：“我这个人做不到没有任何牵挂，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愿长眠。”
江洺道：“你错了，为自己而活并非毫无牵挂。”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一脸狐疑地看着江洺。
“为自己而活，你自己就是你的牵挂，一种最纯粹的牵挂。”江洺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继续说道。
中年男子仍旧沉默不语，只是他的目光不经意地颤动了一下。
“想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江洺突然问道。
“为什么？”中年男子的目光再次颤动了一下，有些迫切地主动问道。
“两个原因。”江洺看着他，沉声道：“第一，在这样的地方遇到你，是一种天大的缘分；第二，你命不该绝。”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你命不该绝！”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从上面的悬崖直接摔下来的吧？”说话间，他抬头看了一眼阴沟上方的悬崖。
中年男子点点头，道：“准确来说是跳下来的，我主动跳下来的，当时我被逼到了悬崖边，已经无路可退。”
江洺看着他，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悬崖下方那些树木和茂密的灌木，你跳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悬崖下方那些被折断的树枝和枝条，赞同地点了点头。
没错，当时他的身体不但受了不轻的伤，而且还中了剧毒，倘若没有那些树木的树枝和那些灌木的枝条的持续缓冲，从数丈高的悬崖上跳下来，确实没有生还的可能。
“不仅如此，你落下之后，若非这条阴沟里的温度超乎寻常的低，降缓了你体内血液的流速，你也早就毒发身亡了。”江洺接着说道。
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最为重要的是，我在濒临死亡之际被你遇上了，这种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江洺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